夜漸漸深了,一道驚雷突然炸開,伴隨而來的閃電撕破黑夜,將山林照得如白晝一般。一瞬的光亮之後,鋪天蓋地的大雨席卷而來。
雨聲嘈雜,無孔不入,合歡宗宗主被吵得心浮氣躁,終於一怒之下從床上坐起,直接在寢房內布下隔音結界。
隻一刹那,所有聲音都隨之遠去,寢房裡一片死寂。
她輕呼一口氣,眉眼終於舒展,卻也沒有了睡意。
夜還漫長,她起身在屋中轉了兩圈,回到桌前坐下時,餘光掃到桌上斷成兩截的玉碟。想起蕭夕禾那囂張的嘴臉,她眼底閃過一絲暗恨,一抬手將桌子拍碎,桌上玉碟也隨之掉在地上,混跡在桌子碎片與桌布裡。
“誰?!”合歡宗宗主猛地回頭,一道身影從黑暗角落裡走了出來。
又一道閃電亮起,他的臉完整地暴露在空氣裡。
話音未落驀地想起,從仙魔試煉大會回來的弟子曾說過,古幽早已被奪舍的事,頓時警惕起來,“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我,叫汪烈。”少年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如破鑼。
從複活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這麼問了,汪烈扯了一下唇角,竟然沒有震怒:“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罷,指尖迸出一點光線,迅速集結成複雜的袖珍陣法。
又一道驚雷炸開,門窗緊閉的寢房隨之一震,很快又恢複平靜。
屋外風雨交加,屋內靜悄悄,宗主倒在桌子的碎渣裡,撐著地麵吐出一灘血。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汪烈一步步逼近。
宗主掙紮著往後退,身下壓著的桌布與碎屑隨之在地麵摩擦,正一點點挪動時,狼藉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清越的響動。
屋裡死一般寂靜,任何一點聲音都會無限放大。汪烈聽到動靜眼眸微動,俯身便撿起一截碎裂的玉碟。
玉碟上,有‘蕭夕’二字,而地上另一截上,則是‘禾’字。汪烈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有意思。”
雨越下越大,雷聲與閃電交錯,一夜不得安寧。
蓬萊又是一個大晴天,天藍如水,萬裡無雲。
蕭夕禾推開窗子,扭頭跟謝摘星感慨:“雖然這裡的人都很討厭,但景色是真好。”
“你喜歡就打下來,”謝摘星從善如流,“把他們都殺了,就隻剩美景了。”
蕭夕禾嘴角抽了抽:“那這裡的每一寸土地,豈不是都要沾上鮮血了?也太殘暴了。”
“直接趕到海裡淹死就是,保證乾乾淨淨。”謝摘星偶爾也是相當體貼。
蕭夕禾無言許久,確定他是認真的後,突然覺得很有必要幫他正一正三觀:“魔尊大人,你馬上就是要當爹的人了。”
“所以呢?”謝摘星撩起眼皮看她。
“所以,”蕭夕禾跑回他身邊,“你也該收收性子、給孩子積點德了,彆動不動喊打喊殺的,多嚇人呀。”
“你怎知我的孩子需要積德?”謝摘星不屑,“說不定是個比我還混的……”
“呸呸呸!”蕭夕禾趕緊拍拍他的嘴,“咱家孩子才不混,以後肯定善良可愛又懂事。”
“身上有我一半的血,就不太可能善良懂事,你最好不要期望太高。”謝摘星抓住她作亂的手。
“沒問題的,我們好好教育,”蕭夕禾雖然第一次當媽,但對教育這件事很有信心,“你以後做個好榜樣就行。”
謝摘星想了一下:“可能有點難。”
蕭夕禾無奈:“那你就當為了我行嗎?你總是做事不留餘毒處處樹敵的話,我會擔心,也會害怕。”
“怕什麼?”謝摘星不懂她的顧慮。
蕭夕禾想了一下:“怕哪天來個正義之士,直接把你弄死了。”
蕭夕禾:“……每個反派死之前,都像你一樣自信。”
說罷,見謝摘星還不當回事,她突然放軟了聲調,“魔尊,我好怕你會死。”
謝摘星心頭一動,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相識多年,她的眼睛似乎從未變過,一直這樣乾乾淨淨的,能一眼望到人心裡去。
“我們都得平平安安的才行。”她認真道。
謝摘星沉默許久,剛要開口說話,扶空又一次出現在門口打斷了他。
“該去海邊了。”他提醒一句,扭頭就走。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謝摘星問某人:“洗心革麵之前,能先殺了他嗎?”
明天就要辦儀式了,他們已經按照蓬萊規矩,見過了族老,敬過了妾室茶……彆管誰敬誰,反正是敬過了。
如今婚前的儀式裡,就隻剩下一道,那便是去海邊灑星河。
蓬萊的‘星河’,是這裡特有的一種果實,不能食用,遇水則漂,大小跟剝好的板栗差不多,泛著淺藍色的熒光。據說這種果實二十年才結一次,隻有島主成婚時才能使用,新人在族人的見證下,將星河灑進大海,海神便會護佑這對新人長長久久。
“真的有用嗎?”雖然這裡是奇幻世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但蕭夕禾總覺得這個行為,等同於封建迷信。
“沒用,”林樊代為解答,“星河果在海水裡泡個七天八天就爛了。”
說罷,他歎息一聲:“這麼漂亮的果實,就這麼扔水裡,也太可惜了。”
此刻她跟謝摘星林樊一起站在海岸上,看著蓬萊一族的人圍在海邊忙忙碌碌,還沒有見到所謂的星河果。
林樊頷首:“有幸見過一顆,很漂亮。”
連林樊這種魔界富二代都覺得漂亮,那肯定特彆美了。蕭夕禾頓生好奇,剛要問謝摘星有沒有見過,特意來海邊湊熱鬨的小安便已經招手了:“蕭道友快點!就等你了!”
“……我得過去了。”蕭夕禾乖乖開口。
謝摘星揚起唇角:“去吧。”
蕭夕禾見他心情還不錯,頓時放心許多,沿著小道便往海邊去了。謝摘星目送她遠去,唇角的笑意一瞬間消失,整個人都透著生人勿近的氣勢。
“……少主,高興點嘛,明天就能解除婚約了。”林樊安慰一句。
謝摘星麵無表情:“你媳婦兒跟人成親,你能高興得起來?”
“我沒媳婦兒。”林樊實事求是。
謝摘星:“你娘呢?”
“……你怎麼罵人,”林樊無語,卻不怎麼介意,“不過你這麼一說,是有點不爽,可咱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等過幾日你身體徹底穩定了,我們帶十萬魔將過來,把他蓬萊給鏟了,看他扶空還敢不敢這般要挾我們。”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沒理他。
兩人說話的功夫,蕭夕禾已經跑到扶空跟前。
“蕭道友,你牽著島主的手呀。”小安興奮道。先前因為蕭夕禾合歡宗出身,還以為她失了娶島主的資格,沒想到她這些年潔身自好,根本沒有五個以上男人,還答應了跟島主的婚事。
雖然從傳聞上看,她還是偏心魔尊,但相信時間久了,她會看到島主的好。
“牽手牽手!”小安繼續起哄。
蕭夕禾斜了他一眼:“牽什麼牽,一點都不莊重。”
小安無辜被訓,撇了撇嘴便識趣放棄了,扶空麵色淡定,仿佛兩人言談間從未提到自己。
島民們雖然最近因為蕭夕禾等人的種種行為,對這位未來島主夫人很是不滿,可此刻看到她與扶空郎才女貌的樣子,心裡那點不滿頓時散了不少。
儀式開始,島民們自發站成兩列,給二人讓出一條路,最儘頭的海邊擺著一個兩尺見方的箱子。
箱子裡,應該就是星河果。
蕭夕禾按捺住好奇心,和扶空一起沿著小路朝海邊走。
“我始終覺得,他非良配。”扶空突然道。
蕭夕禾眼皮一跳,隻當沒聽到。
扶空也不在意她的反應,隻是自顧自繼續道:“他自大,狠戾,目中無人,做事不管不顧,從不考慮後果,一切都隨心而行,最重要的是,你這般惜命,他卻是個不要命的,你確定你們……”
“說夠了沒有?”蕭夕禾無語,“一直不搭理你,你還得寸進尺了是吧?”
扶空看向她:“你確定他喜歡你?”
蕭夕禾深吸一口氣:“不喜歡,為什麼要給我生孩子。”
“在蓬萊,每個男人都能生。”扶空並不認同。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可他不是蓬萊的人,也不像你們一樣,默認男人一定要生孩子,卻還是願意為我做到這種地步,這其中區彆,你真的懂嗎?”
“他或許喜歡你,或許也為你付出許多,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止是付出便好,還得有尊重,他那樣的性子,永遠高高在上,會打心底尊重你嗎?你呢?是否能接受永遠像個小跟班一樣,討好他,照顧他,一切情緒皆隨他的心情浮動?”
“你沒完了是吧?”蕭夕禾毛了,聲音頓時大了些。
正在後麵鼓掌的島民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遠處正在觀禮的林樊也注意到不對,一臉八卦地看向謝摘星:“他們不會打起來了吧?”
“最好是。”謝摘星看熱鬨不嫌事大。
蕭夕禾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你如果還想繼續的吧,就最好不要惹我。”
扶空勾起唇角,不說話了。
蕭夕禾也不理他,兩人一路沉默到海邊,在身後族人的見證下,一同打開了箱子。
隻一瞬間,箱子裡便迸出點點熒光,為兩人鍍上一層晶瑩的光。蕭夕禾驀地睜大眼睛,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她總算知道這東西為什麼會叫‘星河果’了,淺藍熒光猶如點點星子,彙聚在一起便是星河,細看之下每一顆的紋路都有不同,璀璨安靜,美麗震撼,每一顆都美得叫人無法呼吸。
她定定看了許久,直到扶空抓起一把,麵不改色地扔進海中,才猛地回過神來:“就……這麼扔了?”
“是。”
蕭夕禾:“……”蓬萊這群人如此糟蹋東西,就不怕遭天譴嗎!
她看著漂亮的果實,有種抓一把就跑的衝動,可想到還得再用幾天生子泉,隻能一臉痛心地抓起一把,徑直扔進水裡。
“星河果上有刺?”謝摘星即便離得很遠,也看到了她臉上的痛苦之意。
林樊倒十分理解:“沒刺,但親手丟掉漂亮東西,確實值得痛心。”
“至於麼。”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重新看向海邊。
不知不覺中,海麵上已經漂滿了星河果,每一顆都散發著幽幽熒光,隨著海浪起伏搖晃。
是挺漂亮。
儀式相當簡單,灑完果實便結束了,島民們說笑著離開,蕭夕禾也要離開,卻被扶空突然抓住手腕。
“還有事嗎?”蕭夕禾皺起眉頭,下意識便要掙脫。
扶空垂眸,另一隻手扣在她的掌心,在她掙紮之前先行放開手。
“星河果是挺漂亮,我也挺喜歡,可喜歡又不代表一定會收他的,就算你沒過去,我也會還給他的。”
“魔尊這麼厲害,中午不也把碗打碎了?”蕭夕禾挑眉。
當看到謝摘星發冠歪斜,衣衫淩亂,袍子也濕了大半,扶空頓了頓,嘲弄:“魔尊這是下海捕魚了?”
他越說越覺得蕭夕禾可憐,“人家小姑娘,都哼哼唧唧發小脾氣,她倒好,不僅得忍你的脾氣,自己生氣還考慮你的心情強行忍著。”
“夕禾也喜歡。”他說。
蕭夕禾點點頭,將麵放在了他麵前,然後在他對麵坐下了。
謝摘星緩緩睜開眼睛,盯著床幔看了片刻,又重新閉上。
“你彆生氣了,大不了我以後都不理他了,等你安好胎,我們就離開蓬萊,這輩子都不回來了。你慢點,彆走太快,小心孩子……”
謝摘星看她一眼,吃飯,又看她一眼,繼續吃飯。蕭夕禾安靜地坐在他對麵,每次他看過來時,都會對他笑笑。
隻說了三個字,對上林樊八卦的眼神突然說不出來了,“關你什麼事?”
她頓了頓逐漸清醒,坐起來的瞬間,入眼便是一片星河般的熒光。
蕭夕禾勉強笑笑,便和謝摘星一起回去了。
謝摘星不理人,繼續往前走。
身體記憶又一次複蘇,蕭夕禾心頭一疼,怔怔抬頭看向他。扶空對上她的視線怔了怔,仿佛瞬間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扶空嘲諷一笑,轉身離開了。
蓬萊的夜總是伴隨著風聲,偶爾認真聽,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海浪聲。蕭夕禾靜靜躺著,在黑暗中勉強辨認床幔上的花紋。
“今日是我與夕禾的婚期。”扶空提醒。
蕭夕禾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說話時,掌心的星河果突然沒了,她下意識抬頭,不知何時衝過來的謝摘星,已經將東西扔進海中。
謝摘星立刻跟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忙碌。
謝摘星的臉瞬間黑了。
“我給你煮個麵吧。”蕭夕禾說罷,便進了廚房。
謝摘星帶著一身又鹹又潮的氣息,於光明中走來。正準備進客居的扶空瞥見他的身影,頓時停下腳步。
蕭夕禾低著頭,牽住他。
“什麼意思?”謝摘星抬眸看向他。
“什麼叫應該是,分明就是!雖然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我一眼就看出來她不高興了,”林樊嘖了一聲,“要我說她脾氣也夠好的,竟然忍到現在才生氣。”
“時候不早了,休息吧。”蕭夕禾笑道。
蕭夕禾麵露不解,剛要問怎麼了,他便起身回屋去了。蕭夕禾一個人站了片刻,歎息一聲跟了進去。
“謝謝少夫人,今天我刷碗。”林樊自告奮勇。
林樊見狀隻能歎息一聲,強行忍住跳進海裡的衝動。
漫長的夜晚結束,紅日從海上跳出,世間萬物都變得明朗。
謝摘星:“嗯。”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林樊總算憋出一句:“那你總得跟少夫人道個歉吧?畢竟你這次是真的無理取鬨了。”
謝摘星還在站在門口等,她卻又強調一遍:“去休息吧。”
“沒受傷吧?”蕭夕禾更關心這個。
蕭夕禾的掌心裡,多了一顆星河果。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淡淡開口:“不想笑就彆笑。”
她在廚房磨蹭許久,還是回屋去了,好在謝摘星已經睡著,她不必再端著情緒。蕭夕禾幫他掖了掖被角,然後一個人去窗台前坐下,靜靜盯著外頭的椰樹發呆。
夜晚,兩人並肩躺著,誰也沒有說話。
“沒、沒事吧?”蕭夕禾緊張地問。
謝摘星眼眸微動,到底還是轉身回屋了。蕭夕禾餘光掃到他進去,掃地的動作猛地一停,緩緩出了一口長氣,臉上的疲累再難以掩飾。
謝摘星蹙了蹙眉,扭頭看向他。
謝摘星心口一疼,下意識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卻又生生停下腳步,將臉彆向一邊。
林樊驚訝地看向謝摘星:“少主,你還刷碗了?”
許久,蕭夕禾端著一碗麵出來:“你在這裡吃還是回房?”
林樊倒吸一口冷氣:“你都沒成功,那我應該也不行。”
蕭夕禾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端著碗進了廚房。
兩人沉默地往住處走,一路上十指相扣,卻誰也沒有說話。
謝摘星抿了抿唇:“我隻是……”
蕭夕禾吸了一下鼻子,默默去牽謝摘星的手,謝摘星卻躲開了,徑直往外走。
夜漸漸深了,他卻毫無睡意,翻來覆去許久後,終於悄無聲息起身,推開門往外走去。
“刷個碗能有多難?”林樊不服氣。
“我沒有給她臉色看。”謝摘星板起臉。
夜間的蓬萊風聲漸囂,海浪聲也愈發大了,空氣裡泛著鹹鹹的腥氣,不招人厭,卻叫人莫名懷念外麵清新的、沒有味道的空氣。
“也是,我又能如何呢。”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聲音有些哽咽。
扶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冷淡地看著謝摘星進門,直到看見他袖子裡掉出個東西,他才忍不住把人叫住:“謝摘星。”
林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問蕭夕禾:“少夫人,需要我去給你撿回來嗎?”
謝摘星攥了攥拳,麵上平靜:“我給你打扇吧。”
“有點難,沒成功。”謝摘星唇角浮起一點弧度。
三人用過晚膳,蕭夕禾便進廚房收拾了。林樊看了眼她忙碌的身影,壓低聲音問謝摘星:“少夫人是不是生你氣了?”
“真不用,”蕭夕禾隻能再次抬頭,“去歇著吧,你留在這裡也沒用。”
謝摘星薄唇輕抿,到底還是朝她伸出手。
許久,他主動道:“我幫你。”
“魔尊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扶空冷淡開口。
旭日漸漸東升,陽光愈發強烈。
林樊:“……”行吧。
蕭夕禾也下意識往前一步,想把東西撿回來,對上謝摘星不悅的視線後瞬間清醒了。
一頓飯在看與被看中結束,蕭夕禾伸手便要拿碗,卻被謝摘星搶先一步:“我來刷。”
蕭夕禾定定看著他,眼圈突然紅了。謝摘星微微一怔,手指下意識掐住掌心。
“你去休息吧,我把那些東西處理了,免得紮到人。”蕭夕禾說罷,便進廚房了。
謝摘星定定與她對視許久,到底還是轉身離開了,隻是沒有回屋歇著,而是在院中坐下,這樣一抬頭就能看到廚房裡忙碌的她。
“餓了嗎?”蕭夕禾問。
蕭夕禾深吸一口氣:“你要是再走,我真的生氣了。”
許久,蕭夕禾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默默走到他麵前:“你彆走太快,小心又累著。”
林樊被他看得心裡一虛,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彆人家小姑娘,都是被道侶寵著護著,可你們倆剛好一反,從來都是她寵著你,雖說你也為她做了不少事,也為她懷了孩子,但平日連句好聽話都沒有,還時不時發脾氣給她臉色看,她能一直忍到現在,屬實不錯了。”
“……不用,魔尊不喜歡。”蕭夕禾說罷,便趕緊追了過去。
謝摘星微微搖頭。
“我謝摘星從小到大,何時道過歉?”謝摘星冷淡反問。
林樊揚眉:“真的?那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林樊:“……”
“關你屁事。”謝摘星難得爆粗口。。
“你知道她配合演戲是為了你,也知道她偶爾失控是因為受原身影響,你什麼都知道,卻還動不動發火,不就是仗著她寵你麼,”林樊歎氣,“彆說你是因為懷孕才陰晴不定的啊,你是不是因為懷孕,自己心裡清楚。”
片刻之後,碗碟碎裂的聲音響起,蕭夕禾連忙衝進廚房,便看到謝摘星凝眉看著地上碎成幾片的碗。
蓬萊的海危險、迷人,連浪花都仿佛有了生命,趁著無人知曉時張牙舞爪,引誘每一個行人走進海中。星子璀璨,無聲地懸在天上,如俯瞰世間的神明,悲憫地注視每一個生命。
蕭夕禾樂了:“算了吧,你彆都給我打碎了。”
廚房與院子之間,仿佛突然多了一道無形的結界,硬生生將兩人隔成兩個世界。謝摘星定定看著她,好幾次想去找她,卻硬生生忍住了。
蕭夕禾這才鬆一口氣,扶著他小心翼翼避開地上那些碎片,一同從廚房走了出去。
“……這裡。”
轉眼到了晚上,林樊又跑來蹭飯,蕭夕禾特意多做了兩道菜。
還是像從前一樣,他負責吃,她負責看,可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
“星河果……”林樊頓時痛惜。
謝摘星無視他,徑直看向蕭夕禾:“你又不是乞丐,彆什麼垃圾都收。”
謝摘星沉默一瞬:“應該是。”
許久,她終於覺著困了,於是翻個身麵朝牆壁睡去。黑暗中,謝摘星攥了攥拳,又猛然鬆開了。
蕭夕禾哪敢吱聲,隻能乖乖點頭。
空空如也。
謝摘星冷笑一聲回頭:“你生氣,又能如何?”
快走到住處時,兩人迎麵遇上小安,小安一看到兩人牽著的手,便有些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說一句:“蕭道友,你以後可要一碗水端平才行。”
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星河果。濕漉漉的,還掛著海水。
她還是第一次在做飯時趕他走。
蕭夕禾解釋半天,卻連半點回應都沒得到,頓時不高興地停下腳步:“謝摘星!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生氣,你以為我願意跟他演戲?我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啊!”
謝摘星眼底閃過一絲尷尬:“是我大意了。”
蕭夕禾一路追著謝摘星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解釋:“我沒想收他東西,就是被原身記憶影響了,沒忍住發了會兒呆而已。”
蕭夕禾在一室光亮中睜開眼睛,下意識去摸旁邊的床褥。
蕭夕禾洗完碗出來,林樊已經離開,隻有謝摘星在院子裡坐著。
蕭夕禾卻沒有往外看,隻自顧自地忙碌著。
“不用,你回屋歇著吧。”蕭夕禾抬頭對他笑笑,又匆匆低下頭。
謝摘星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