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沒理會李維恭的陰陽怪氣,而是像在上海區一樣開始了發號施令:
「革正,下毒照舊由你的情報組負責,如果這方麵出了問題,殺無赦!」
革正先是看了李維恭一眼,見李維恭一言不發,便起身道:
「是!」
張安平看了眼手表後繼續道:
「現在是下午五點十分,十一點鐘,我需要見到你交出的行動方案,沒問題吧?」
「沒問題。」
他這才示意革正現在可以離開準備方案了。
革正又不得不看一眼李維恭,這才告退後從屋子裡出去。
「你們四個先出去,我喊到誰誰進來!」
被張安平指到的四個組長猶豫了下,隨後立刻迎來了張安平冷冽的目光,被張安平的目光掃到後,他們立刻起身魚貫出去——連用目光請示李維恭都沒有做。
待他們出去後,張安平沉聲對屋內惟一一名情報組組長下令:
「你現在立刻去調查一件事,日軍中高級軍官經常就醫的是哪個醫院,從領事館到該醫院最快的路徑有哪幾條,另外秘密調查該醫院醫藥倉庫的信息,明白嗎?」
「是!」
「記得保密,不要告訴他們。另外,我需要在明天下午兩點前獲得這些信息,如有延誤,家法從事!」
「是!」
「出去的時候再叫一個人進來。」
張安平開始有條不紊的做起了布置,剩下的四個情報組都被他單獨安排了各種任務,如秘密接應南京總隊成員入城的丶如負責秘密運輸武器進城的,還有對既定區域進行偵查的丶對既定區域進行布置接應通道的。
在張安平的一番安排下,整個南京區進入了行動狀態,除了潛伏人員外,南京區所有在京人員全都行動了起來。
就連李維恭也不得閒,開始轉移在南京城內的所有文件——南京區不像上海區一樣根深蒂固,一旦毒殺成功,日寇必然瘋狂報複,以南京區鬆散的管理方式,一旦六大情報組中有一個高層被捕,整個南京區高層就會全部暴露。
所以南京區要提前進行轉移。
……
夜。
張安平見到了神龍不見尾的老戴。
見到張安平,老戴便直接笑著道:
「我聽說你今天落了李維恭的麵子?」
很明顯,南京區也有人能直達天聽,下午發生的事沒有保留的告訴了老戴。
「自找的。」張安平搖頭:「表舅,我真的想不清楚,李維恭這樣的人憑什麽能坐到南京區區長的位子上!」
「你啊,眼高過頂啊!」老戴無奈的批評張安平。
整個軍統,就一個張安平好不好!
就以鄭耀先為例,之前他在上海的時候,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報功的電報,但現在鄭耀先去了河南,將近十個月了,才報了幾次功?
「南京區這樣不行!」張安平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六個情報組的組長相互間過於熟識,若是一人叛變,很容易連累到其他人!」
「這是個問題,」老戴點頭認可張安平的意見,「這次過後我會叮囑李維恭的——你今天準備了大動作,你覺得能搞大嗎?」
「儘人事聽天命吧。」張安平沒有打包票,說完後笑著說:
「表舅,想不想再乾一票大的?」
老戴眼露喜意,他最喜歡張安平這個時候神色飛揚的樣子,一旦外甥如此神態,往往意味著要有大動作。
他笑問:「多大?」
張安平答:「能吃多少算多少的大!」
「細說!」
「如果明晚的行動成功,日偽就得癱瘓了,您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麽?」
老戴滿眼發光,彆人這麽說,他信三成,外甥這麽說,他信三十成!
「具體怎麽做?」
「您明天秘密去接手南京總隊,到時候打哪個我在下午三點之前通知您,您看呢?」
「好!一言為定!」
……
夜晚的南京靜的可怕,結束了和老戴碰頭的張安平走在死寂的南京城內,感受著城內幽幽的氣息,內心的殺機凝重了三分。
日本人竭儘全力想要讓世界看到一個繁盛的南京,但曾經泯滅人性的獸行,卻難以在短時間內從根除影響。
這城市,猶如鬼城般讓人窒息。
【你們……都在看著吧。】
【放心,你們會看到那一天的。】
行進中的張安平在心中輕喃後加快了腳步,走到了一處靜謐的巷子前。
巷口位置有家店鋪,此時早已關門,但張安平還是從呼吸聲中「聽」到了來自二樓的監視,壓了壓帽子,他緩步走進了這條小巷。
他停在了一處中藥鋪前,猛的扭頭後看到了巷口位置急忙收回的腦袋。
革正的人麽?
張安平有節奏的敲響了藥鋪的門,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被打開,革正和一個年輕的女子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張安平問:「巷口是你的安排的觀察哨?」
革正錯愕後回答:「是。」
張安平這才跨步邁入了藥鋪,在昏暗的油燈的照亮下他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看著在眼前恭敬待命的中年人,輕語:
「說說你的行動方案吧。」
革正的資曆很老,是十人團時期第一波加入的元老。
他此時的官職,其實才是絕大多數元老真實的寫照——如果不能像李維恭丶吳敬中之流一樣在最初階段接觸到豐富的人脈,那時候的元老,正好是軍統這個時期的中層骨乾。
革正倒也沒有憑藉自己的老資曆作妖,麵對張安平的詢問,他輕聲道:
「長官,我今天下午秘密跟詹長嶺(麟)和詹長斌(炳)見麵了,投毒的事宜會由詹長嶺負責,詹長斌負責配合,具體的行動事宜由詹長嶺自己決定。」
「他們的家人會在明天下午由我的人秘密送走。」
張安平聽完後皺眉問:「沒了?」
撤退呢?
革正聽出了張安平的潛意思,說道:「詹家兄弟也會在事後飲下毒酒就義。」
他說完又特意解釋:「因為清水留三郎身份特殊,若是詹家兄弟能和對方同歸於儘,這樣日本人便不會有什麽大動作,也不會牽連到其他人,更不會給日本人抨擊我方的口實。」
張安平差點氣笑了,他看著革正寒聲道:「你是不是忘了這裡是哪裡了?」
這裡是南京,是國民政府的首都!
但現在卻被日寇盤踞!
怕落口實?
多少人死在了戰場上,南京的上空飄蕩著多少不能瞑目的亡魂?!
張安平的詰問讓革正一時語塞,這本是南京區做事的風格,以儘量不引起日方報複為原則。
「你們李區長給我看過詹家兄弟的資料,我知道他們不是專業的特工,所以你不心疼對吧?」張安平身子微傾靠近革正:
「但還請你記住,不能寒了人心!哪怕我們搞的是見不得光的活計,但絕對不能寒了人心,更不能以家屬為要挾讓彆人去赴死——非必要情況下,我不希望放棄任何一個抗日殺敵的兄弟,明白嗎?」
「革丶屬下明白。」革正本想自稱革某的,但張安平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不由用上了屬下的自稱。
張安平這才收回身子,繼續說:「明天把毒藥送過去,順便布置該怎麽接應丶撤離。至於投毒,就按最初設想的方式進行,不要去考慮毒不死會怎麽樣,明白嗎?」
「屬下明白。」
「還是那句話,你這邊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你做妥善些,不要傷了為國效死之士的心,也不要因小失大。」
和革正交代一通後,張安平才離開了中藥味濃重的藥鋪,隨後在無人的地方脫下了衣服,將香水噴在了身上遮掩了氣味以後才回到了旅店。
……
次日。
在日本兵和漢奸特務雙重的警備下,日本人在總領事館補上了為清水留三郎的接風宴。
這一次的接風宴,華中派遣軍司令部要員丶特務機構要員還有維新政府大大小小叫得上號的漢奸,悉數參加了。
此時的總領事館宴會廳內,中日仆從都在忙忙碌碌的準備著。
詹長嶺混在其中忙碌,看到有人抬著一壇紹興老酒過來後忙過去幫忙,配合著兩人將碩大的酒壇放到了後廳的架子上,一名仆從正要給酒壇開封,卻被詹長嶺阻止:
「先等等。」
他朝負責後廳安全的日本特務喊道:「太君,酒送來了,現在要拆封灌瓶,您檢查下。」
被喊來的日本特務誇獎詹長嶺:「呦西!快快滴拆,我滴,檢查滴乾活!」
見詹長嶺這般主動,另外兩名仆從主動退後,交由詹長嶺開啟泥封,隨著泥封的開啟,濃濃的酒香便飄溢四散。
日本特務指著詹長嶺:「你滴,喝兩口。」
「太君,我這今天肚子疼,可能是闌尾炎,我打算忙完去醫院,您……」
「廢話滴乾活!快喝!」
詹長嶺隻好舀出一勺品嘗,飲下後露出沉迷之色,自語道:「老萬全的老酒,味道真好。」
日本特務見詹長嶺親自喝下了酒,自然要將其置於眼前看有沒有中毒反應,便道:
「你們兩個滴去做彆的乾活,你滴,在這裡灌酒滴乾活,明白?」
詹長嶺點頭,應下了灌酒的任務後就申請去取酒壺,日本特務也不懷疑,便讓詹長嶺快去快回。
他離開後廳到後院去取酒壺,途中將一個藏起來的小藥瓶拿了出來,小藥瓶裡裝的便是毒藥,這毒藥早已注入了黃酒,趁著帶酒壺的功夫,他將小藥瓶中的毒液倒入了一個酒壺中,成功將其帶入了後廳。
灌酒的時候,酒壺中的毒液被他倒入了酒壇內,用木勺攪動均勻後詹長嶺才開始了灌酒。
就這樣,在日本特務的眼皮子底下,他完成了投毒,且因為自己已經喝過了壇子內的黃酒,日本特務見他沒事也由此在酒液檢驗書上畫上了對號。
一瓶瓶含有氰化鉀的酒水,稍後也被仆從端到了宴會廳內,毒殺,進入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的狀態!
此時的詹家兄弟,因為早早就請過病假的緣故,在布置結束後便被批準去醫院看病,成功從總領事館逃離。
宴會廳,隨著總領事堀公一簡短的致辭,宴會正式開始。
侍從們端著酒壺,為一個個服務的對象倒下了奪命的黃酒,隨著主角清水留三郎端起酒杯用日語喊出了「共飲」,奪命的黃酒便進了參會所有人之口。
斛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