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人,對空城計解讀的時候,總喜歡用一句「狡兔死走狗烹」來為解釋不敢大軍入內的情況。
但此時此刻的塚本,卻沒有去想這個問題,或者說他也沒資格去這麽的想,這時候的塚本,隻知道一件事:
本應該被鎖死在包圍圈的夙敵張曉,不僅出來了,而且還憤怒的朝他動手了。
若不是身邊有法軍丶有巡警,以無心對有心,他塚本今日個可能就得交待在這裡了。
但他沒有死裡逃生後的喜悅,有的隻是濃濃的不安和追悔。
他……為什麽就不能等一等呢?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回到封鎖圈的塚本,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惆悵的仰望著深邃的天空,他有個感覺,這一次怕是沒有好運相伴了。
此時卻有一個不長眼的手下過來:
「課長,法租界的那條通道該不會是抵抗分子故意放出的煙幕彈吧?」
塚本呆呆的看了眼部下:「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太……太不可思議了!」
手下道:「也太不講道理了!」
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塚本的共鳴:
「是啊,太不講道理了。」
「可是……他是張曉啊!」
塚本露出了滿臉的苦澀:「我一直以來覺得自己已經高估這個對手了,但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他了,他的後手,簡直跟張世豪一樣無窮無儘!」
「要是這真的是一個煙幕彈,那該多好啊。」
「可是……不是啊!」
「這不是煙幕彈,就在剛剛,我們差點被張曉的反擊打死,要不是法國兵近在咫尺,我……我就會玉碎於自己又一次得意的傑作中。」
心死的塚本異常的絮叨:
「北條啊,我總說麵對張曉,咱們要穩紮穩打,不能給他任何可乘之機,可我為什麽總是忍受不了一戰而定乾坤的誘惑呢?」
「明明我早就告訴我自己,張曉此人和張世豪一樣,都善於鑽空子,都善於在亂局中取勝,可我為什麽總是記吃不記打呢?」
「哦,想起來了,不是我記吃不記打,其實我想的就是穩紮穩打,是他影佐禎昭非要逼我啊!」
「看,敵人其實不可怕,可怕的往往都是自己人,最狠毒的刀往往都是自己人捅向自己人的。」
塚本絮絮叨叨的說著,可他的手下北條,卻早在塚本說出了影佐禎昭這個名字後,就果斷的跑了,隻留下塚本一個人,而塚本卻恍若未知,依舊在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
日本人撤了。
昨天下午出動數千人的軍隊外加無數的特高課和76號的特務,將這塊三平方多公裡的鬨市區封鎖,結果在13個小時以後,日本人就放棄了封鎖,灰溜溜的撤走了。
人們這才了解到,原來是日本人找到了軍統在上海的老巢——但這次的事卻賊有意思,明明是日本人找到了軍統的老巢,可偏偏軍統隻犧牲了兩個暴露的特工,而擁有絕對重兵優勢的日本人,卻被一把火燒死了足足五十多人。
這還不算,數千人將三平方多公裡的鬨市區包圍起來,意在將逃跑的軍統堵在裡麵,結果半夜軍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丶封鎖圈外麵堂而皇之的離開了,順手還打了日本人一個伏擊,要不是法國人撈了一把,估計日本人又得增添十來個戰損。
這讓本就是笑話的日特務機構又成為了談資。
日本人這邊也是窩了一肚子的氣,對塚本勾連大本營卑鄙無恥的政客搞退讓和談很不滿的日本軍官們,這時候自然而然的要聲討下丟光了日本軍人榮譽的塚本。
而就在他們串聯之際,一則消息震的他們懷疑人生了!
在原先的封鎖圈內,二十多名灰頭土臉的抵抗分子,堂而皇之從一處密道裡鑽了出來——是堂而皇之,他們沒避開任何人,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在剛恢複秩序不久的封鎖圈出現,趕在偽警察和日本特務丶76號特務撲來前,就這麽大搖大擺的通過了皮少耐路的路卡,進入了法租界。
聞訊而來的日本特務丶76號特務懵了,他們順著「順民」提供的線索,找到了抵抗分子出現的院子,簡單搜索後就找到了出口大開的密道,有人下去檢查一番後,從密道內渾濁的空氣和各種排泄物還有痕跡上做出判斷:
這條密道便是抵抗分子逃出來的密道,而從痕跡上可以確定,剛剛堂而皇之的離開的那幫抵抗分子,就是在這條密道中呆了很長時間!
而這,也證明了一件事:昨晚從法租界丶從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跑掉的抵抗分子,根本就不是日本人堵在封鎖圈內的抵抗分子!
如果是昨晚抵抗分子是利用密道從法租界跑掉的,那就是照著日本特務機關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可如果那幫人不是,剛剛跑掉的這幫人才是日本人真正的目標,那就不是說扇了日本在滬特務機關的臉,而是把他們的臉撕下來以後,狠狠的蹂躪了一番後,又特意丟進了廁所裡,醃製了七七四十八天。
聽到消息後的日軍警備司令部軍官,二話不說就跑去了特高課,又專程跑到了日軍警備的住宅區才找到塚本清司,狠狠的甩了塚本三巴掌後氣呼呼的離開了。
日本人,這一次丟光了老臉啊!
……
此時的始作俑者張安平,卻在悠然的品著茶。
「老師,你這一手高明啊!」
「日本人大概是要瘋了!」
拍馬屁的不是許忠義這貨,而是昨晚冒充劫匪頭子的李伯涵。
昨晚的鐵樹開花,這一手本就是神來之筆,沒想到最後關頭,張安平居然虛晃一槍,來了一招含恨出手——換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是張曉恨極了師義梅衝昏了頭腦。
但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一切根本就是算計!
可偏偏到了白天以後,張安平竟然大張旗鼓的讓在密道內滯留的兄弟出場,並以買通法國人的方式,堂而皇之的從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進了法租界。
李伯涵將自己代入日本人的視角後,得出了日本人肯定被氣瘋了的結論。
「所以……老師準備是接下來狠狠的教訓下日本人?」
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自家老師是從不吃虧的性子,日本人這一次算是打老師的臉了,以老師的性子,絕對不會是氣瘋日本人那麽簡單。
「教訓麽?」
張安平搖搖頭,頗有些遺憾道:「都是老對手了,誰還不了解誰啊,這時候日本人怕是張網以待就等著我的報複呢。」
他當然有過趁著日本人被他氣瘋後鬨騰一番的想法,但塚本這一次能給他布下這麽黑的局,若是順勢而為呢?
即便塚本失去理智,可彆忘了塚本的後頭還有一個磨刀霍霍的老銀幣影佐禎昭呢。
影佐這家夥絕對是咬人的狗不叫,塚本隻是表現的穩,但本質上是還很激進的,可影佐就是真正的穩。
但穩不代表他不手黑,鬆室良孝就是一個範例,兩人合作的那般的緊湊,其合作親密程度,不亞於是親爹帶親兒子。
但結果呢?
關鍵時候一刀捅下去,鬆室良孝直接嗝屁!
影佐禎昭手上本就有大量從東北和日本本土調來的特務,又吞並了鬆室機關絕大多數的力量,可從接受土肥原公館改建的影佐機關開始,此人唯一一次出手是跟鬆室良孝的合作,除此之外,影佐機關的特務們靜謐的可怕。
這才是張安平最最擔心的。
他擔心這一次影佐機關就是暗中的黃雀,特高課是蟬——自己就是對方眼中的螳螂。
所以在思來想去以後,張安平放棄了報複的心思。
你影佐禎昭不是喜歡躲在暗中嗎?
那我也躲在暗中!
李伯涵忍俊不禁的道:「還是老師思慮全麵。」
張安平沒理會李伯涵的馬屁,而是鄭重道:
「伯涵啊,從今以後我會裁撤直屬組,沒了直屬組以後,各情報組便沒有了協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