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叔積德你造孽,叔疊命你減壽
阿瑪迪斯·米勒發現出言諷刺的人,居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頓時滿臉不悅。
他很精明,知道這種場合,不能跟一個孩子計較。
但德福說話很氣人,他又想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點顏色看看,最好讓他下半生懷疑人生。
於是假意自己很大度,擠出一個成年人該有的寬厚微笑:「小朋友,你也是學生麽?」
德福害怕極了。
不是害怕阿瑪迪斯·米勒,他是怕這種座無虛席的場麵,和全場矚目成為焦點的心驚肉跳感覺。
他雖然沒回頭,但嘴唇輕微蠕動,用一個極低的聲音嘟囔:「叔,咋整啊,快幫幫我。」
這聲音極低,連距離他最近的人都聽不見。
可趙傳薪偏偏聽見了。
德福在那副不太適合他臉型的眼鏡上看到一行字:怕個幾把,把你死人臉收了,做男人要自信,老子才走幾天你就慫成了這個德性?
少年人,本就激不得,加上德福原本是孩子王,祖上還有些來頭,隻是如今落魄了而已。
聽了趙傳薪的話後,當即回首往昔崢嶸歲月稠,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他發現,眼鏡上,甚至給出了關於他「出場」的表情和姿態管理提示。
眾人見德福小臉煞白,一直不說話,還以為這是小孩子胡鬨。
好麵子的伊爾根覺羅·金泰尤其不悅,覺得兒子給他丟臉了。
正想要嗬斥,就見德福胸膛一挺,背起手來,鼻孔朝天說:「正是,鹿崗鎮初等學堂五年級學生,區區不才德福是也。」
阿瑪迪斯·米勒根本沒聽過什麽德福,管他絲滑不絲滑的,立即說:「這位小朋友既然有信心,不妨上台辯論辯論,畢竟你也是讀過書。」
德福身體頓了頓,然後露出個古怪的微笑:「有何不可?」
邁著八字步,負手而行,緩緩朝台上走去。
上台後,德福猶豫了一下,然後堅定的丶不客氣的一把將記者推開:「啥也不是。」
記者:「……」
這小子的做派,怎麽有點眼熟呢?
阿瑪迪斯·米勒在另一邊偏頭問:「德福,既然登台,有何見教?」
德福微微仰頭,儘量按照眼鏡文字指點,讓自己表情不卑不亢。
他咳嗽一聲,舌頭緊貼下顎,打開聲帶說:「你們都錯了。」
一句話,便讓全場愕然。
阿瑪迪斯·米勒瞪了瞪眼睛:「怎麽說?」
他不信這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能有一知半解。
多半是上來嘩眾取寵。
德福說:「道德與秩序是對應的,是密不可分的。
第一種道德對應政教合一的秩序,這裡的『教』包括但不限於宗教,可能是某些教義,就是維護給定秩序的道德法則。你用邏輯去質疑它是否合理,就是一種錯誤的論述。它的特點是封閉或有限開放丶等級製丶單中心丶壟斷和控製。工業革命前的一些歐洲國家,伊-斯蘭國家等都屬於這種秩序類型。
第二種道德對應於政教分離的秩序,因為不建立於特定教義之上,而是建立在合作之道,也就是你強調的那種秩序。因此也有理由把它稱為法治社會,即法治中的法不是通常說法規,而應該被理解為合作之道。在這種秩序中,不同觀念丶信仰因為合作之道而得以並存,暴力隻用於阻止破壞合作的行為。它不害怕人們去質疑或檢驗其基本法則,並且也經得起檢驗和質疑……」
德福的嘴皮子還是很利索的,雖然照本宣科,可越說越來勁兒,漸漸地也抓住了脈絡,說的慷慨激昂自信飛揚。
少年人雖然氣場不夠強,但他們也是愛出風頭的。
德福心裡暗樂:還得是我叔,出風頭的事全留給我了。
他說完這番話,旁邊的阿瑪迪斯·米勒瞠目結舌,被擠開的記者汗流如瀑。
下麵,德福他爹,伊爾根覺羅·金泰手腳都有些無處安放了,頻頻對旁邊人說:「這是我兒……」
大口昌拍開他瘦的像雞爪子一樣乾枯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羅嗦……」
德福得意的看了看阿瑪迪斯·米勒,又看看記者,最後四五十度望天花板:「所以,我說你們都錯了,伱們都太片麵,鼠目寸光,什麽記者,什麽芝加哥大學,不過爾爾。」
「你……」
阿瑪迪斯·米勒和記者同時破防。
小癟犢子這一死出,可真是欠削啊。
阿瑪迪斯·米勒不服,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自己被一個小孩子比下去。
他說:「就算你關於道德和秩序的論述是對的。那麽我問你,美國的華人,在我們工人遊行爭取自身利益權益時,他們卻自甘墮落,自降身價給資本家打工。我管這叫破壞規則,而你們卻稱之為——勤勞,並認為這是一種美德,我認為這是一種怪誕而令人憤慨的優越感,並且是一種自私行為,你又怎麽說?而我們工會為工人製定的恰當工作時長,這種美好的秩序,卻一再被華工破壞,嚴重影響我們的生存環境,你又怎麽說?」
德福微微一笑,笑的成竹在胸。
為何這麽自信?
因為眼鏡上,立刻就給出了答案。
這種可以隨便作弊的「考試現場」,能不令人感到痛快嗎?
他反問道:「米勒,我問你,你覺得暴力是正確的嗎?」
阿瑪迪斯·米勒眯起了眼睛,先在大腦裡轉了一圈才回答:「如同你所言,阻止破壞合作行為的暴力,我認為是正確的,否則就是錯誤的。」
德福繼續侃侃而談:「暴力分兩種,一種叫硬暴力,一種叫軟暴力。先說硬暴力,西方諸國,四處殖民,掠奪他國財富和資源,在不發達國家進行經濟和政治勢力擴張,這就是硬暴力,你認為這正義嗎?」
「啊這……」
阿瑪迪斯·米勒實在無法堂而皇之的厚顏無恥的說這是正義的。
德福冷笑,忽然向前邁了一步,在心理上給阿瑪迪斯·米勒增加壓力:「你也知道,這是不正義的,你們卻這麽乾了。
好,那麽我們來說軟暴力。
我們吃苦耐勞,認為是美德,你們卻好逸惡勞,並以此為榮。
姑且是我們吃苦耐勞的勤奮美德,破壞了你們好逸惡勞的秩序,姑且這算是一種軟暴力。
你們可以四處實施硬暴力,卻強迫我們不能實施軟暴力,這是何道理?」
阿瑪迪斯·米勒腦瓜子嗡嗡地。
和之前他說出那番話,記者無法反駁一樣,此時他也語塞了。
最後,他使出了西方慣用的強盜邏輯:「世界總不會是絕對公平的,強一些的國家,總是要占一些優勢,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落後就要挨打,這是全世界公認的道理。」
德福又邁了一步,無縫連結道:「很好,既如此,我叔趙傳薪,他殺了許多洋人,包括很多美國人,我認為這很符合全世界公認的道理。畢竟他強,你們弱。按照你的邏輯,弱就要挨打。你們為何詆毀他是遠東屠夫?他要是遠東屠夫,那列強難道是一座座屠宰場麽?」
阿瑪迪斯·米勒明明人高馬大,肌肉發達,此時卻被瘦削而年幼的德福逼的後退一步。
這讓他惱羞不已。
「好,說得好!」大口昌使勁鼓掌。
朱建業舉起拳頭大喊:「俺聽懂了,說那麽多廢話,就是誰拳頭硬誰就有道理,俺全懂了。等有一天,俺們拳頭更硬,俺們更勤快,俺們就是世界第一!」
此言一出,在場的洋人紛紛色變。
我焯……如果有一天,這些中國人的拳頭真的比任何國家都硬,他們還比任何國家的人民都能吃苦耐勞,那還有他們什麽事?
曆史是勝利者書寫,道德觀念也是勝利者樹立。
在場學生恍然大悟,之前被阿瑪迪斯·米勒扭曲的那種迷惘頓時消失不見。
如果此時中國強,那吃苦耐勞絕對不會被詬病;車夫到了下班時間將乘客安全送達目的地,也絕對是一種美德;當全社會都在鼓勵這種行為,那麽這種行為就會被褒獎,於是也不存在誰損失了什麽。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正是這樣一點點通過全民潛移默化鼓勵出來的。
在場的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