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團在收縮到極致時轟然炸開。竟是那胥香被斬了出來!
烏龍將銀龍吞的一乾二淨,黑潮般的劍氣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胸脯上,將這位粉裙女子震飛,重重地砸到大樹的軀乾之上,大樹軀乾斷裂,胥香也捂著胸脯,軟綿綿地墜地。
「胥香師姑!」
弟子們紛紛驚呼,準備來救。
胥香卻是抬起一臂,示意他們止步。「輕敵罷了。」
胥香壓下了胸口沸騰的真氣,她抬起玉首,直視眼前的魔頭,冷冷道:「本還想手下留情,既然你這魔頭執迷不悟,那我就讓你領教一下,何為真正的太阿劍法!」
太阿劍法四字咆哮吼出。
胥香的頭頂,宛若鬼魂自幽冥睜眼,整片虛空都撕開了裂縫。裂隙處,白光大盛。
劍氣如天河崩毀,傾瀉人間。
一般而言,比武賭戰也會講究一個點到為止,但此時此刻,為了太阿劍宗的顏麵,胥香決定使出全力。
裂縫之下。林守溪白裳飄搖。
他帶著彩繪的畫桃木麵具,神情無法看見。「師尊?」
林守溪回過頭,看向白祝,語氣略顯惶恐。「你是覺得你的道門劍法不夠看了麼?」
白祝懷抱拂塵,淺淺一笑,她望著這劍氣裂空的恢弘陣仗,悠悠道:「魔道本在一念之間,你既已得道門真意,又何必拘泥於劍術之彆?儘管出劍,你若敗了,為師替你打回來便是。」
白祝話雖如此,心中卻是央求林守溪彆演了,快些打完吧,今日之後,她一定沒日沒夜地修煉,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一定親自出馬,絕不把生殺大權交到彆人手中。
她隻慶幸,出戰的是林守溪,若是讓慕師姐出戰,她還真有可能給她演個大敗而歸。
「多謝師尊提點。」林守溪抱拳。
太阿劍派的弟子卻是放下了心。
「沒想到此人能逼師姑動真格,實力的確不俗。」
「是啊,據說百年之前,師姑還與楚門的前代門主戰過,雖敗猶榮,如今師姑劍法又有精進,你們且要睜大眼睛,今後你們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今日能學多少了!」
「嗯......原來這才是太阿劍法真正的大氣象嗎?」弟子們議論時。
太阿劍法的氣象已然大成。
天地之間儘是劍氣,再無他物。
除此之外,胥香的頭頂,更懸著幾尊淡淡的金身,金身麵容模糊,卻有王道之氣—太阿劍法由劍宗的曆代掌門親自鎮過,修到極致時,可引來太阿劍宗曆代掌門的法身!
劍氣如鐵索過空,西邊的殘陽都似被劍氣捆縛,不再下墜。胥香的境界比弟子們想象中更高!
「的確蔚為壯觀。」
林守溪感慨了一句,又道:「可與我師尊相比,還是遜色了。」「狂妄!!」
胥香被徹底惹怒,她曳劍狂奔,縱躍而起,裹挾著整片天地朝著林守溪斬去。林守溪宛若一座孤島,隨時要被風暴吞沒。
這是他入人神以來的第一戰。
過去,他的氣海隻似一座湖泊,麵對這等巍巍劍氣,隻有土崩瓦解的份,但境界像是歲月贈予他的禮物,過去難以戰勝之物,如今在他眼中,破綻百出。可惜,胥香境界還是太淺,不足以讓他儘興一戰。
他一手負後,一手仰望天穹。
白祝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想趁機體悟大道,可哪怕強大如她,也什麼都看不清,隻似凝望沒有太陽升起的深淵。
胥香撞向林守溪。劍鳴聲響徹寰宇。
胥香銀牙緊咬,開始了暴風驟雨般的進攻,她的劍極快,看不見影子,劍光極長,仿佛斬切的不是林守溪,而是整片天地。
林守溪左右格擋,邊戰邊退,看似落入下風,卻始終沒有被擊潰。
胥香的氣海飛速蒸發,她的秀背之上,甚至冒出了一縷縷白霧,那是過度使用真氣的征兆。
「你還要死撐到什麼時候?」胥香咬牙問。「撐到你撐不住的時候。」林守溪回答。
林守溪平淡的語氣令胥香一愣,她本以為,這魔頭也是強弩之末,可他的語氣如此古井無波,聽上去絲毫未受影響
一定是偽裝的!
胥香連出了三十餘劍,她雙臂熾熱,道心如火,力量在她體內澎湃,她有一種預感,下一劍,隻要下一劍,她就可以將這個帶著麵具的魔頭徹底擊潰!
錚-天地與劍同鳴。
林守溪橫劍高舉,輕描淡寫地擋住了胥香的全力一劍,手臂一絲不顫。「怎麼.....可能?」胥香無法理解這一幕。
接下來,林守溪的話更讓胥香道心不穩。
「三百六十七種變幻,這便是太阿劍法嗎?」林守溪平靜道:「太阿劍法,我已學成,還請胥香仙子賜教。」
胥香不敢相信,可下一刻,這個麵具魔頭竟真的使出了太阿劍派。
這劍法極為純正,甚至比苦修數十年的弟子還要純正得多,她哪怕站在師者的立場,以極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一點紕漏。
更要命的是。
當著其他太阿劍宗弟子的麵,她這個副宗主,竟在接下來的數十招裡,被太阿劍法逼得不斷後退。
她心頭震撼。
遠處的弟子們更是露出了活見鬼的表情。
「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你怎麼可能練到這種地步?」胥香花容失色。
「忘了告訴你了,我有鏡子靈根,隻要你完整地展露你的劍法,我就可以儘數學會。」林守溪麵不改色道。
「鏡子靈根?」「不相信?」
林守溪凝視著她,說:「你不是有真言之靈根嗎,真話假話一驗便知,何須問我?」
剛剛準備開啟真言靈根的胥香又愣住了。他怎麼知道自己有真言靈根?
寒意肆無忌憚地爬上背脊。
她驚恐地發現,在這個魔頭麵前,她像是赤裸的,根本沒有秘密!「因為我還有讀心靈根。」
林守溪笑了一聲,太阿劍法在他手中揮灑而下,渾然天成。「絕無可能!」
胥香被對方劍法壓製,也無暇分心開啟靈根,她隻固執道:
「一個人豈能擁有兩個靈根?你想蒙騙我?」
「你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呢?」林守溪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靜,他說:「我是人,也是魔,人守著鏡子靈根,魔守著讀心靈根,他們都是我,也都不全是我。」
連續的震撼令胥香大腦空白,她在林守溪的劍法下步步後退,擁有真言靈根的她,一時竟失去了辨明真假的能力!
「還是不可能!」
胥香大喊:「你若真的這麼強,又怎麼可能輸給白祝?!"
「師尊劍法深若汪洋大海,區區鏡子豈能窺破,師尊心靈至純至誠,我讀其心,如照明月,唯自慚形穢而已。」林守溪喟然長歎,道:「我敗給師尊,心服口服。」
...」
胥香特彆想揭下他的麵具,看看他的臉,但是,他的語言又如此真誠動人,根本不似作偽,可是
可是,在師門的情報裡,白祝明明
等等,不能說,說了豈不是被他讀心讀去了?胥香連忙斷念。
這一刻,她才猛地意識到,她依賴真言靈根太久,自以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可是,一旦她無法使用靈根,她的判斷力竟還不如一個孩童.....她太依賴靈根了。
其餘弟子也看得出,胥香師姑敗局已定。有的弟子不願看師姑受辱,連忙彆過頭去。可有的弟子卻更加全神貫注。
他們發現,這個魔頭所用的太阿劍法,亦是劍宗真傳妙理,與胥香高高在上的劍意不同,這魔頭的劍意更易於理解,僅僅是旁觀片刻,便令人心生明悟。比起師姑受辱,自己境界的提升才是最實在的。
於是,其他的弟子也受到感召,忍辱負重地齊齊觀看。胥香感受著身後的視線,隻覺後背滾燙。
虛空彌合、太陽墜落、太阿劍派曆代掌門在歎息聲中退去,轉眼之間,落葉飄舞,塵埃落定,這殘破林間,竟隻剩胥香一人孤軍奮戰。
隱隱約約間,胥香覺得,眼前之人似有些熟悉。
她沒來及把握,這種熟悉感就已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守溪好像沒有騙她,他的體內真的藏著兩個人,他不說話時,那雙猩紅的眼睛再度亮起,透著癲狂的魔性,魔性加持之下,最後的憐香惜玉也消失不見。林守溪不斷出劍,一劍比一劍沉重,胥香竭力招架,卻是雙臂振麻,難以抵擋,她想認輸,可太阿劍宗的驕傲又不允許她開口。
林守溪似乎覺得劍是累贅,直接將它收起,揮拳打去。
胥香中拳無數,渾身痛麻,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的,她的秀靨之上還狠狠挨了兩巴掌,酥紅一片。
狂暴的攻勢與落敗的恥辱中,胥香終於支撐不住,劍脫手墜地,胸口也結結實實挨了一掌,她身子墜地,落到了劍的旁邊。
這已是敗勢。
可林守溪似乎打紅了眼,淩空撲下,直接掐住她的脖頸,將她拎起。胥香雙腳離地,不斷掙紮,卻是無濟於事。
林守溪揮拳打出。
這一拳比剛剛的任
何一拳都要重,還未出時,就已是開山裂海的威勢,若真的轟出,胥香的頭顱都有可能被打裂。
拳頭落下。
弟子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是。
一道月影飄來。
白祝仙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胥香的身邊,她探掌遞出,阻隔在了林守溪的拳與胥香的麵門之間。
這大氣磅礴的一拳觸及白祝仙子的靈巧柔軟的掌心,竟似泥牛入海,轉眼不見聲息。
接下這一拳後,白祝又豎掌下切,打中了他掐著胥香的手腕。林守溪吃痛鬆手,胥香墜地,捂著喉嚨不斷咳嗽。
林守溪似還未從魔念中脫身,他低吼一聲,對著白祝發動了驚濤駭浪般的攻勢。
白祝仙子仙影雖已飄渺,卻始終不被拳風吹散,滿天拳影中,她懷抱拂塵,閒庭信步,對這滿天殺機熟視無睹,隻自顧自地來到了林守溪麵前。
「剛剛還誇你領悟道門真意,此刻又為魔念所執......看來還需時間好好教化你。」
白祝櫻唇翕動,輕柔的吐息宛若歎惋,她抬起秀麗玉指,點中了林守溪的眉心。
白雲漫卷,將他包裹。
下一刻,林守溪從雲中踉蹌跌出,如夢初醒。
「師.....師尊.....弟子唐突師尊,還請師尊贖罪。」林守溪清醒過來,連忙致歉。
「無妨的,魔念消弭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此乃天人之爭,須下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