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垂下頭,誰也無法看到天狂布滿血絲的眼睛正在分泌酸澀液體。他的語調逐漸變成了低聲嗚咽:“……我去晚了……都怪我……去晚了……”
天霜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她本能的想要安慰二哥,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走到天狂身邊坐下,伸手抱住他肌肉發達的胳膊,緊貼在自己黝黑柔軟的臉上。
天峰長長歎了口氣,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天狂的肩膀。他畢竟是家裡的老大,這種事情平時見過,也聽過一些。罪魁禍首的確是阿嬌的父親和昌茂,可是按照北方蠻族共同約定的族規,沒人能給他們的所作所為定罪。
“有什麼好哭的?”天浩發出冷酷的聲音,促使悲傷中的天狂緩緩抬起頭。隔著火堆,他看見坐在的三弟眼睛裡透出凶狠殺意:“誰敢搶你看中的女人,我就殺光他全家。”
天峰連忙勸阻:“老三,彆那麼衝動。”
“我沒有衝動,也沒有開玩笑。”天浩削瘦的麵部輪廓線條看上去無比堅硬,有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辣:“這件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我還是那句話,敢惹咱們家的人,我會要他好看。一個一個來,青龍寨的百人首昌茂……他會為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
高大厚實的城牆無法擋住風雪,赤蹄城大街上空蕩蕩的,這樣的天氣很少有人外出,偶爾有幾個身影出現,也是緊緊裹住衣服,蜷縮著身子避開寒風。
城主牛銅的房間裡燒著好幾個火盆,通紅的木炭釋放出溫暖。他穿著厚厚的皮裘,看著正在埋頭算賬的大巫師巫源,悶悶不樂道:“你整天就這樣算來算去,有意思嗎?”
巫源頭也不抬地回答:“你無法理解計算帶來的愉悅。我們的生意在盈利,把賬本上這些數字一個一個加起來,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阿銅,你身為投資者,應該多參與才對。”
“我可沒有你那麼好的耐心。”牛銅鄙夷地笑笑,撇了撇嘴:“城裡最近出了件事,比賬本上那些數字加起來要有趣多了。”
巫源正好算的有些累了,他放下手中的筆,把椅子向後挪了一下,轉向擺在側麵的火盆,冰涼的雙手感受著溫暖,不由得笑著搖搖頭:“這不可能,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數學,對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因為你孤陋寡聞。”牛銅嘲笑的聲音更大了:“南區那邊有個經營旅店的寡婦,幾個月前嫁給了青龍寨的一個管事。前段時間,聽說那寡婦嫁過去以後被活活打死,現在城裡很多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寡婦?”巫源的眼睛裡透出一絲迷惑:“你什麼時候對寡婦產生了興趣?”
牛銅有些哭笑不得,他忽然發現自己與巫源之間實在很難進行溝通,因為兩個人的思維基礎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無奈,他隻能把寡婦阿嬌的故事完完整整說了一遍,包括她那個死要錢不要臉的親爹,還有一本心思想要討老婆發財卻發現到頭來沒有得到半點好處,暴怒之下把阿嬌活活打死的丈夫昌茂。
巫源很快被故事吸引,聽得很入迷,他忽然發現自己所謂的興趣其實不僅僅局限於數學和賬本,思維和眼界的開闊使他透過事情本身想到更多問題:“青龍寨的管事娶了赤蹄城的女人。嗬嗬,不得不說,這家夥其實挺聰明的,他至少懂得資源價值最大化的道理。用婚姻換取一間賺錢的旅店,的確是樁好買賣。可惜啊!他那個老丈人心黑手硬,早早把女兒名下的財產拿走了不說,更是連一點兒嫁妝都不給。要換了是我,恐怕也會冒出殺人的心思。”
很意外,牛銅沒有像往常那樣附和或反對。他坐在椅子上沉思,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阿源,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會不會把整個部族推向最可怕的反麵?”
“反麵?”巫源怔住了,隨即反應過來。他淡淡地笑了,笑聲中充滿了篤定:“社會在發展,金錢的力量永遠隻會起到推動作用。放心吧,獅王殿下的計劃非常周密。看看南方大陸的那些白人,他們的正常綜合體能相當於我們的二分之一,但社會進化程度極高。火槍、機械、海船、藝術……所有的一切都走在我們前麵。我們已經落後太久,如果再不對整個社會進行徹底變革,總有一天我們會落魄到比野獸還不如。相信我,金錢的力量可以推動一切,有刺激,有欲望,人們才會產生改變自身的強大動力。”
每當巫源長篇大論的時候,牛銅就覺得自己插不上話,隻能老老實實當個聽眾。巫源的談興一旦被勾起就很難停下。他站起來,來來回回在房間裡踱著步:“如果換了是南方白人的世界,青龍寨的那個管事就觸犯了法律,他會被定罪,接受懲罰。”
“南方大陸?那離我們太遙遠了。”牛銅聳了聳肩膀:“還是談談青龍寨吧!大王這段時間一直向那裡秘密集結軍隊,你覺得他什麼時候會對鹿族人動手?”
雖然身為雷牛部族的大巫,巫源卻從不在私下場合尊稱部族首領為“殿下”或“大王”。他儒雅的臉上顯出一絲輕蔑,左手拈起耳邊垂下長發的動作是如此飄逸:“牛偉邦一向沒有眼光,他早該看出我們牛族與鹿族之間可以進行資源互補。他接任雷牛族長這麼多年,根本沒有對鹿族宣戰的勇氣。這次的事情倒也符合他小心謹慎的性格,五千大軍化整為零,悄悄進入青龍寨集結,時機一到,輕而易舉就能拿下蒙香寨。說起來,青龍寨也算是沾了光,可以從中分到一些好處。”
牛銅觀察著巫源的表情變化:“看樣子,你好像有了某種計劃?”
“你太高看我了。”巫源歎了口氣:“這次不一樣,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