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倉庫都被鹿族人自己放火燒了。
空氣中彌漫著糧食被燒焦的特有香氣。良棟派人查看過,糧倉被燒得很徹底,肉塊變成了一團團黑色焦炭,它們與麥子混合堆放,油脂滲透布袋,成為了最好的燃燒添加劑。
糧倉旁邊緊挨著布料倉庫,無論棉織品還是麻織品統統被付之一炬。巨大的火勢直到寨子被攻破也無法減弱,良棟站在距離燃燒區數百米的位置,仍能感受到從那裡傳來的烈焰溫度。
紡織機被鹿族人自己砸碎了,遍地都是木頭碎片,絲毫沒有拚和的可能。
良棟怒火中燒,腦子裡的狂暴之火令他失去冷靜,再也無法保持理智。
幾個月前,雷牛部族首領秘密派人來到青龍寨,啟動了整個計劃。
物資供給與需求之間的巨大數量差額,是無法以任何正常手段進行調控的矛盾。雷牛部與牡鹿部接壤,青龍寨是整個部族邊緣地區實力最強的寨子。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最適合執行計劃的基礎力量。
雷牛王牛偉邦派出了五千名精銳部隊,矛頭直指蒙香寨。
為了做成這件事,他花了很多功夫:所有部隊化整為零,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裡悄悄進入青龍寨。大量糧食從北方小路運過來,那裡很偏僻,無人察覺其中的變化。
北方蠻族最能打的戰士和軍官都在鎖龍關,鹿族人也不例外。雷牛王派來的這支軍隊的確很強大,可就綜合能力來看,隻能算是北方蠻族的二線部隊。
良棟很清楚,這大概是自己目前最大的一次機遇,也是獲得姓氏,真正躋身於貴族行列的絕佳時機。
長久以來,青龍寨走得就是純軍事化發展路線。良棟要求寨子裡絕大部分男人都成為戰士,他從不看中農耕,寨子裡獲取食物最多的方法就是上山狩獵。縱觀附近所有的雷牛族村寨,青龍寨的人口數量變化最大,村民更迭最頻繁。如果是在文明時代,這可以理解為城市與鄉村之間的不同層次人口文化交流:城市需要更多的勞動力,鄉村需要來自城市的知識性人才進行科教普及。但在青龍寨,“人口交換”隻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食物。
在戰士基礎培養這個問題上,良棟與天浩有著共同的邏輯思維。他們都認為必須給戰士提供大量的食物,充足的營養。但良棟對這個問題的理解產生了偏差,崇拜神靈的他相信勇氣來源於死者靈魂。無論男女老幼,隻要將其當做食物吃掉,活人就可以從死者身上得到更多勇氣。
浩平能與磐石寨之間進行多達數百人的交易,其實是來自良棟的示意。
在青龍寨,女人的地位極其低下。這裡幾乎沒有北方蠻族認可的合法夫妻,絕大部分男人與女人之間保持著“需要”的關係。在這裡,女性的地位更像是奴隸,而不是部落成員。良棟把女人當做獎勵,賞賜給那些在日常狩獵獲取豐富的男性村民。他鼓勵男人之間互相爭鬥,勝利者可以得到寨子裡最年輕、最漂亮的女人。
誰也不會主動往火坑裡跳。很多年了,青龍寨極少有外麵的女人進來。缺糧、社會地位低下、生命和權利無法得到保障……種種問題製約著寨子發展。雖然附近村寨公認青龍寨的男人很能打,這種認知卻是建立在野蠻好鬥,殘酷凶暴,以荒廢每年大部分耕作收獲為代價的基礎上。
青龍寨不可能長期維持這樣的優勢。在毫無愛情與家庭生活可言的前提下,男人對女人的需求更多是來源於新鮮感。沒有新麵孔加入青龍寨,男人對彼此爭鬥就失去了興趣。
雷牛城距離青龍寨很遠,牛偉邦對這裡的詳細情況並不熟悉。身為族群統治者,他對領地的了解程度更多是來自手下官員,以及每半年一次的各地情況彙總報告。
既然大家都說青龍寨的戰鬥力很強,那裡的男人很能打,想必寨子頭領良棟頗有軍事眼光,乾脆就讓他充當這次計劃的指揮官,也省得從雷角城派出自己的親信,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這次進攻蒙香寨,絕對是穩贏不輸。
良棟仔細對比過雙方實力,五千對三千,自己這邊所有人都是戰士,蒙香寨雖然人數多達三千,可真正評估下來,能打的人沒幾個。
良棟這次真正是孤注一擲。
他賣掉了寨子裡所有的女人換回糧食。男人吃飽了才有力氣,隻要攻破蒙香寨,糧食、布匹、女人……所有付出都能得到回報,連本帶利統統收回來。
蒙香寨頭領景中和六名護衛被帶了上來。他們死戰不退,直到最後一刻。七個人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乾涸與新鮮的血混在一起,將身上的衣服染出大片紅黑顏色。
全副武裝的青龍寨戰士把他們團團圍住,用兵器鈍麵狠狠敲打著這些失敗者的腿彎,強迫他們跪下。良棟快步走到景中麵前,居高臨下惡狠狠盯著對方,被強烈期待感扭曲的臉上肌肉一直在抽搐。他彎下腰,一把抓住景中的衣領,發出有些失去控製的尖叫聲。
“你竟然把糧食和布匹燒了……說,你們寨子的人呢?還有沒有額外的倉庫?”
景中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被弓箭射中的眼睛導致整個視覺都出現了問題。他努力在一片鮮紅遮蔽下分辨著麵前這個大喊大叫的男人,耳朵清清楚楚聽到對方吼叫的每一個字。
他毫不掩飾輕蔑的笑,甚至從鼻孔裡發出非常響亮的冷哼。
再沒有比從敵人那裡得到的情報更真實。雖然看不清楚良棟的臉,景中卻大體上可以判斷對方的身份不低。所謂戰爭,除了報複與仇殺,最大目的就是獲利。對方既然說出這種話,就意味著大部分蒙香寨村民都逃掉了。
景中再也不想保持什麼情緒,他忽然張口爆發出放肆到極點的大笑,眼角部位稍有愈合的傷口再次被肌肉牽引著崩裂,鮮血夾雜著酣暢淋漓的歡暢流下,在麵頰上鋪開一道道紅色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