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慶東從未沒想過要進攻赤蹄城。
區區六千鹿族軍隊就想進攻牛族堅城,無異於癡人說夢。
直接進攻磐石寨是愚蠢的選擇。鹿慶東太清楚鹿族士兵的德行,如果磐石寨首戰不利,損兵折將,自己這邊立刻會士氣大降。到時候遠距離迂回的策略根本無法實施,軍隊也會出現大量逃兵。
事實證明自己是對的。雖然在鑽山繞林走了那麼多遠路,可數千名鹿族軍隊突然出現在永利寨的時候,寨子裡所有牛族人都驚呆了。六千對一百,就跟石頭砸雞蛋一樣輕鬆。
外麵到處都是女人的尖叫與哀求,鹿慶東卻充耳不聞。燒殺搶掠,侮辱婦女,這同樣是提升士氣的必要手段。何況對方是牛族,是滅殺蒙香寨的仇敵。
“老二,把命令傳下去。”永利寨頭領的頭骨被切開,看著整齊的骨質部切割邊緣,鹿慶東很滿意。他伸手從中挖出死者大腦,邊做邊說:“讓他們統計寨子裡的糧食,殺光老人和孩子,剔除骨頭隻要肉,帶上所有的女人,我們明天一早出發,直取甘泉寨。”
正看著女人烤肉的鹿慶南一愣,隨即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快?還是在這兒多待一天吧!讓下麵的人高興高興,咱們在林子裡走了那麼久,大夥兒都……”
“多一天都不行。”鹿慶東輪廓分明的臉上浮起強硬表情:“這裡是牛族人的地方,不是我們的牡鹿城。告訴下麵的人,所有戰利品上繳五成,剩下的全歸他們自己分配。不服從命令的人,格殺勿論。”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命令就由你來發。畢竟……你才是正將。”
……
天浩帶著幾名侍衛走進漳浦寨的時候,寨子頭領建平絲毫沒有主動出來迎接的意思。他坐在屋子裡,眼睛裡全是冷漠與傲慢。
“真是難得,阿浩你怎麼有時間來我這兒做客?”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不是很好,火塘對麵的客位上沒有奉茶,甚至沒有擺放專供貴客使用的獸皮坐墊。
“我沒時間跟你說這些。”剛進門,天浩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來救你的。”
“你說什麼?”身材魁梧的建平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他覺得很意外,對方應答完全背離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建平覺得磐石寨年輕頭領這次過來應該是有事需要求助自己。人口、糧食,或者彆的。
“鹿族人打過來了。”天浩儘量言簡意賅:“我收到消息,他們已經攻下永利寨,正朝著這個方向進攻。”
“這不可能!”回過神來的建平本能對方在撒謊。他氣呼呼地瞪著天浩:“永利寨離我這兒比磐石寨近多了。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麼可能知道?”
“你平時不與他們聯絡,當然是什麼也不知道。”天浩發出冷淡的嘲諷:“彆說我不幫你,我可是在救你的命。”
“夠了!”惱羞成怒的建平“嗖”地一下站起來,胡須隨著臉上肌肉一起顫抖,抬手指著遠處的寨門方向:“出去!滾!漳浦寨不歡迎你!”
“你自己想也就罷了。可是他們怎麼辦?”天浩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建平的動作,側過身,指了一下敞開的房門外麵:“漳浦寨上上下下五百多牛族兄弟,難道你想讓他們為你陪葬?”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建平被他說得一陣火大,不由得怒從心起:“哪兒有什麼見鬼的鹿族人?再說了,磐石寨旁邊就是鹿族的左所寨,你前麵還有青龍寨擋著。就算鹿族人真打過來,有麻煩的也是良棟和你,跟老子有屁的關係?”
“良棟已經死了,大王下令,青龍寨所有人並入磐石寨,由我統一節製。”沒有爭論,天浩放緩語速,充滿了不可置疑的威嚴。
“這不可能!”建平想也不想就重複了一遍剛說過的話,心裡卻同時生出說不出的驚異。
磐石寨這位年輕頭領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這是建平很難對他產生認同感,也很難喜歡的原因。
雄奎同樣惹人討厭,可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認識了很多年的老人。彼此麵子上很熟,來往也多,不像磐石寨剛躥起來的小年輕,讓同為頭領的建平覺得很不舒服。
但是天浩提到了大王。
他膽子再大,也不會扯著虎皮冒用大王的名義吧?
何況話裡還說到良棟……良棟死了?青龍寨與磐石寨合並?這段時間春耕忙碌,各個寨子平時也很少走動,難道這事兒是真的?
天浩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情明顯變得猶豫的建平,突然下令:“抓住他!”
幾名特彆挑選,訓練有素的近衛立刻一擁而上,按翻建平身邊猝不及防的護衛,兩個人死死卡住他的肩膀,以熟練地動作將他用繩索捆緊。
“混蛋,你想乾什麼?”
“我……我就知道是你殺了雄奎,你現在也要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我,謀奪漳浦寨?”
“你走不掉的!這裡到處都是我的人!”
又驚又怒的建平一個勁兒地破口大罵,他拚命掙紮,隻是繩索捆得太緊,怎麼也掙不開。
房間裡的混亂傳到外麵,附近的人紛紛圍過來,想要看個究竟。
天浩索性一腳踢開房門,一把抓住正在大聲叫罵的建平,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立刻感覺到來自所有方向的敵意。
“那家夥是誰,他抓了咱們的頭領。”
“砍死他!立刻把我們頭領放了!”
“好像是磐石寨的人……先等等,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近衛把刀子架在建平肩膀上,看到這一幕,附近幾個想要衝過來的男人紛紛停下動作,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
天浩從一名近衛手裡接過鐵皮話筒,麵對木屋前越聚越多的人,發出足夠所有人聽見的洪亮聲音。
“章浦寨的兄弟們,我是磐石寨的頭領天浩。我今天來隻為了一件事:鹿族人打過來了,他們已經滅掉了永利寨,說不定還滅掉了甘泉寨。情況緊急,暫時還沒有更多的消息。你們現在立刻各回各家收拾東西,跟著我往南走。”
“放你媽的屁!”肩膀上那口刀對建平沒能產生威脅,他衝著天浩啐了一口,連聲怒道:“你就是想要謀奪我的寨子。彆信他,他在撒謊!”
“如果我要謀奪你的寨子,你現在已經死了!”話筒擴大了天浩森冷的聲音:“有這樣把寨子頭領公開帶到所有人麵前的謀奪方式嗎?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我才帶了幾個人過來,在這種公開場合就算殺了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被憤怒與殺意籠罩的情緒逐漸平息,人們開始理智思考問題。一時間,木屋前的廣場上竊竊私語,人們交頭接耳,雖然心中仍有懷疑,卻不像之前那樣把天浩當做敵人。
怒火緩緩從建平身體裡冷卻,他大口喘著粗氣,卻比之前理智了不少,用帶有血絲的雙眼盯著天浩:“……你……你說的是真的?你沒騙我?”
這時候,一名老者從台階下方走過來,他皺緊眉頭道:“年輕人,有什麼話好好說。先把建平放了,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
他隨即補充了一句:“我是漳浦寨的祭司,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現在我們沒時間慢慢談。”天浩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對方。他加重了語氣和音量:“鹿族人已經在路上,他們的速度很快,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不想死的話,就跟著我一起走。”
他轉身看了一眼建平,吩咐旁邊的近衛:“把繩子解開。”
冰冷凶狠,如刀子般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建平:“現在下令讓你的人集合,一小時候出發。帶不走的東西全部燒掉,一顆糧食也不能留給鹿族人。”
事情到了現在,建平對天浩的話已經信了大半。如果要謀奪章浦寨,也絕對沒有如此愚蠢的做法。何況以天浩剛才話裡的意思,他幾乎不可能從漳浦寨得到任何好處。
都燒了,還有個屁啊!
台階下的祭司臉上全是震驚,但他反應很快,立刻轉身對附近的寨民發出急促喊叫:“看來事情是真的。把車子套上,老人和孩子現在就走,能帶的都帶上。快……一定要快!”
章浦寨頓時亂作一團。
建平聳動肩膀,摘下捆綁自己的繩索。他用極其複雜的眼光注視天浩:“你怎麼知道鹿族人從東邊打過來?那個……大王真的下令讓青龍寨與磐石寨合並?”
天浩平靜地看著建平,緩緩脫下上衣。
這動作讓建平迷惑不解,可隨著天浩袒露上身,脫去最後一條衣袖的時候,他眼眸深處的疑惑仿佛黑暗在烈陽照射下瞬間退散,隻留下深深的畏懼,說不出的惶恐,張口結舌的呆滯。
年輕頭領的左臂上有一排烙印。
十人首、百人首、五百人首……在這些烙印的最下方,順序排列著清晰無比的千人首記號。
……
短短幾天時間,磐石寨湧入了大量的外來者。
慶元寨、漳浦寨、平林寨三個寨子的人都在這裡集中。
慶元寨頭領益豐不像建平那麼固執。天狂三言兩語就把他說動,答應帶領所有的人撤往磐石寨。
從上一任頭領孚鬆在位的時候,平林寨與磐石寨的關係就不錯。老祭司巫行帶著天峰一起出馬,說動了平林寨頭領廣勝。
章浦寨距離最遠,行動速度卻不慢。天浩與建平帶著五百多人進入寨子的時候,老祭司剛把平林寨的人安頓下來。
三位寨子頭領都在第一時間派出斥候,沿著東麵方向打探消息。
天浩沒有撒謊,鹿族人的確殺了進來。
永利寨被滅。
甘泉寨被滅。
方陵寨也被滅了……
所有頭領和祭司聚在議事廳裡,凝神關注在木桌上攤開的獸皮地圖。
“鹿族人這次的行動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蒙香寨報仇。”天浩指著地圖侃侃而談。
性子暴躁的建平當場罵了起來:“都是良棟那個混蛋惹的禍,要不是他已經死了,老子一定多砍他幾刀。”
天浩平靜地注視著他:“這種話咱們幾個關起門來說說也就過去了,在外麵可不能這樣。建平大哥,彆發那麼大火,良棟再有諸多不是,他也是奉了大王的命令。這件事就此打住,誰也不要再提。”
建平訕訕地隨口答應了幾句,旁邊的慶元寨頭領益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聲道:“阿浩是為了你好,你可彆不識好歹。良棟都死了,還提他做什麼?何況現在阿浩是千人首,多聽聽他的,沒壞處。”
“我知道……我明白……”建平連連點頭:“我就是隨口一說。這次的事情要不是阿浩,漳浦寨就真的完了。”
他臉上全是真誠:“謝謝你,阿浩……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乾掉那些該死的鹿族雜種,我請你喝酒。”
天浩略一點頭,立刻轉換話題:“現在不談這些。今天把諸位請來,是商量著看看應該怎麼做才能解決目前的問題。”
漳浦、平林、慶元三寨頭領當中,平林寨頭領廣勝最年輕。他三十來歲,瘦高的身材看上去很有精神:“阿浩,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向雷角城和赤蹄城求援?”
“來不及了。”天浩的聲音沉穩,有種令人心情平和的特殊魔力:“正常情況下,赤蹄城一來一去至少需要兩個星期,雷角城就更遠。出兵很麻煩,就算赤蹄城的牛銅城主願意幫助咱們,也需要時間集結軍隊,還得在兩周時間基礎上增加一至兩天。”
“那該怎麼辦?”建平覺得身體微微有些發抖:“鹿族有整整六千人,都是戰士。咱們這邊實力最強就是阿浩你的磐石寨,三千人。其次是廣勝的平林寨,八百人。接下來是老豐的慶元寨,七百。我的章浦寨最少,才五百人……這一仗,能贏嗎?”
益豐冷靜地說:“你隻算了總人數,老人、孩子和一部分女人不能算進去。這樣一來,數量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