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上次對付鋼牙部就是這麼乾的。
先對付外圍的小型村寨,封閉消息,然後集中力量攻擊核心城市。戰鬥時間持續不長,攻勢迅猛,猝不及防的豕人抵擋不住,瞬間崩潰。
這招很管用,所以這次又來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巫鬃麵色陰沉,她側過臉,避開從對麵直接衝進鼻子的那股臭味:“你大老遠趕過來,口口聲聲說是有機密告訴我,就是這件事?”
“國師您一定要相信我,牛偉邦已經出兵,我來的路上差點兒遇到他們。”巫源急不可耐,音量不由自主提高。
“他們攻打的是哪個部落?”巫鬃問得很直接,透出濃濃的懷疑。
“烈牙部。”巫源對此非常篤定,手下親信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烈牙部?”年邁的巫鬃發出冷笑,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諷:“我沒收到烈牙部的求援,”
巫源很精明,他立刻明白了巫鬃的想法,急忙辯解:“大國師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您必須馬上出兵,否則就來不及了。”
停頓了一下,他補充道:“如果您不相信,現在就派出哨探前往烈牙部,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把消息帶回來。”
巫鬃認真地想了很久,飽含閱曆的眼睛有些渾濁,仔細觀察著巫源。
“你是牛族人。”良久,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巫源的反應很快:“您不相信我?”
“我們都是巫師。如果是彆的事情,我會傾向於你那邊。可是說到戰爭……嗬嗬,難道你不覺得這種事情過於兒戲了嗎?你是雷角部的族巫,偏偏是你來報告牛偉邦正在攻打我們的領地……換了是你,會相信嗎?”巫鬃眼神中的嘲諷意味更濃了。
“我不喜歡牛偉邦,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把他的人頭做成骨碗。”巫源已經平靜下來。
他說得很直接,巫鬃眼裡的懷疑正在消失,卻沒有散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是那句話:你畢竟是牛族人……好吧,你說烈牙部有危險,你們的人打到哪兒了?我當然會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總得有個大體的方向吧!”
“你們”這個詞在巫源聽來頗為怪異。他沒有計較,略微思索,沿途經過的行進路線在腦海裡出現。
“他們在西北方的……”
話未說完,一陣混亂的腳步和嘈雜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靜。房門從外麵被推開,幾名巫鬃身邊的近侍拖著一名渾身是血的年輕男子跑進來。
“怎麼了?他是什麼人?”巫鬃臉色驟變,從椅子上站起來。
為首的侍衛隊長神色嚴峻,恭敬地行了一禮:“啟稟國師,他是烈牙部派來的信使。”
前後幾件事情聯係在一起,巫鬃心裡再無懷疑。她連忙從桌子後麵繞出來,腳步輕快,根本不像是幾十歲上了年紀的老婦。他湊近長途跋涉明顯已經脫力的信使,又驚又怒連聲追問:“快說說,烈牙城現在情況怎麼樣?”
信使胸口急劇起伏,顫抖的聲音難以連貫:“……烈牙城……被牛族圍攻,大王派我……向大國師求援……儘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
烈牙城戰鬥比想象中結束得更快。
豕人特殊的相貌決定了他們無法被任何外族模仿。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基因傳遞,相互之間的認同感就此產生,哪怕不是同一個分部的豕人,仍會產生“他是我同族”的想法。
來自文明時代的天浩深知封鎖消息的重要性。他寧願分薄兵力,也要派出大量哨兵在戰線外圍遊走。祖木在虎族領地經營的生意很不錯,前前後後送回來六百多匹馬。天浩從中挑出一半用於繁殖,另外一半組建遊騎兵。
幾千人的村寨,幾萬人的軍隊強推過去,頃刻之間被碾得乾乾淨淨,什麼也不會剩下。
後備部隊展現出極高的工作效率。在前一階段的戰鬥中,總共俘虜了多達四萬餘豕人,經過初步思想改造,他們很快接受現實,在少量牛族戰士押解下,離開世世代代的居住地,緩緩朝著北麵的磐石城而去。
古代軍事史上有過無數次戰俘暴動的的例子。在天浩看來,這些可怕的案例無法成為這個特殊時代的危險依據。從某種方麵來看,北方蠻族是一個整體,所有族群都會派遣最優秀的戰士共同扼守鎖龍關,相互之間的爭鬥雖由各部落上層貴族主導,對底層平民卻影響不大。無論誰勝誰敗,隻是交換利益,反正王座上那個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替換,牛族、虎族、獅族、豕族、鹿族……隻要老百姓能吃飽肚子,他們從不計較。
唯一不共戴天的仇敵,就是盤踞在大陸南方的白皮,以及黑鬼。
當了俘虜還能吃飽,這種事情在豕人看來難以想象,甚至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當然,吃到滿飽是不可能的,最多八成,或者七成。關鍵在於牛族人提供的食品味道很不錯,有油鹽,還有肉。
對一些生活窮困的豕人來說,這已經是年節時候才能吃上的美味。
天浩做在烈牙城王宮高大的王座上,看著幾名士兵分彆抓住烈牙王的兩隻手,踩住他的背,將他緊緊按在地上,天狂將長柄戰斧高舉過頭頂,帶著無可阻擋的狂暴力量劈下,頭顱離開身體,帶著噴灑而出的熱血,遠遠滾落。
平時對民眾閉鎖的王宮大門敞開著,集中在廣場上的所有豕人俘虜都能看到這一幕。
殺人是一種必要的統治手段,隻有殘酷的刑罰,加上死者的屍體,才能懾服活人的大腦。
攻陷狂牙城同樣的方法適用於烈牙城,區彆在於混進城市的磐石城豕人數量沒那麼多。財帛動人心,隻要給出足夠的好處,城衛軍廚子的位置不難得到。大把的麥角菌乾粉灑下去,堅固的城門形同虛設。
王宮內外到處都是士兵,強壯的牛族戰士與豕人戰士混編成小隊,監視著上萬名戰俘聚集的廣場。弓箭手占領了製高點,張弓搭箭,警惕尋找潛藏的危險份子。
大殿和台階上到處是血,更有麵積大到上百平米的暗紅,醒目的血痕從遠處一直拖到近處,附近還有幾具尚未處理的屍體。他們的頭顱被砍下,光禿禿脖頸端口露出森白色骨頭,負責行刑的牛族戰士肩扛戰斧,漫不經心用腳踢開散亂的骨頭碎渣,幾個強壯的豕人戰士脫掉盔甲,高挽衣袖,抓住屍體胳膊或腿腳,費力地拉往廣場右側。
那裡堆起很多臨時土灶,大鍋裡燒著水,已經沸騰。
大殿外的平台上,四十多個豕人俘虜並排站在那裡。他們有男有女,年齡不等,甚至還有尚未成年的孩子。所有人反綁著雙手,全服武裝的士兵在旁邊看管。
碎齒邁著沉穩矯健的步伐,穿過大殿,徑直來到王座前站定。他彎下腰,恭恭敬敬對著天浩行了一禮。
“尊敬的城主,一切都準備就緒,可以開始了嗎?”
天浩看了一眼被侍衛從地上撿起,裝在銀質托盤裡,送到自己麵前的烈牙之王頭顱。
這家夥究竟叫什麼名字?
凝神思考片刻,天浩決定放棄這種無用的燒腦行為。沒必要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時間,何況這家夥的身體已經被衛兵拖走,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區區一顆人頭……外表猙獰,外表淒慘,就算知道他的名字也毫無意義。
抬起右手,在空中輕輕揮動了一下,天浩淡淡地發布命令:“開始吧!”
碎齒略一點頭,轉身大步走出殿外,站在那四十多個豕人排成的隊首,發出洪亮威嚴且令人畏懼的狂吼。
“城主有令,行刑!”
被繩索捆綁的戰俘們立刻臉上變色,他們掙紮著大聲哭喊。
“求求你,不要殺我。”
“你們不能這樣,我是烈牙部的萬人首,是真正的貴族。”
“饒了我吧,我是烈牙之王的弟弟,我是下一任王位繼承人,我願意跟你們合作,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會服從。”
“我要見你們的城主,我要見你們的王。”
“我願意侍奉任何男人,無論你們讓我做什麼都行,發發慈悲吧……”
碎齒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到寬容,寒冷天氣仿佛凍結了他的麵部肌肉,緊閉的嘴唇繃成一條直線,眼眸深處釋放出不屑一顧的傲慢。
他發過誓,磐石城主是唯一的效忠對象。主人的命令已經下達,這些人的命運已經決定。
鋒利的鋼斧一次次揮起,一次次落下。金屬劈碎人骨的聲音是如此驚悚,無論哭泣、哀求、謾罵、呆滯……一顆顆人頭滾落,各種各樣的表情在死者臉上凝固,旁邊有衛兵將他們收攏聚在一起,堆成一座三角形的山。
天浩坦然坐在王座上,雙手擺開,莊重的目光越過大殿外側的刑場,注視著遠處灰暗的天空,以及天幕下密密麻麻,連大氣都不敢出的俘虜。
烈牙之王以下,整個王族所有的血裔、萬人首、千人首、身份尊貴的族巫,包括王後及其家人,無一例外,全部處決。
隻有平民才能成為戰利品。
投降的貴族在天浩看來毫無意義。想要得到千人首的效忠,就必須讓他成為萬人首。想要的萬人首的效忠,就必須給他更高的位置。這是一筆怎麼看都不劃算的交易,磐石城養不起這麼多的大人物,這些人不會因為保住一條命就對天浩感激涕零。隻要他們活著,就是最大的不穩定根源。
小孩子也留不得,尤其是烈牙之王的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憫其幼代其養之”的確是文明時代令人稱頌的高潔行為,然而狼就是狼,它的本性是吃肉喝血,等到主人年老力衰,畏伏多年的野獸就會露出獠牙,報仇雪恨。
磐石城的軍事編製有“戰狼”這個特殊單位。被馴化的黑嚎狼很聽話,它們成群結隊,數量多達六百多頭。烈牙之王的兒女皮肉細嫩,它們很喜歡,吃得很開心,不斷發出“嗚嗚”的歡快嚎叫,很快就把主人賞賜的美味爭搶一空,連殘留在地上的血也沒有放過,舔得乾乾淨淨。
該死的人都死了,周圍一片死寂。
天浩按住王座扶手,緩緩站起,邁著方正的步子,離開王宮,走出殿外。
風像野獸一樣呼號,吹起大片雪花,在烈牙城上空形成翻滾的白色狂浪,上下飛舞。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主人。”
“服從我的,必將得到食物和衣服。你們已經看到逆謀者的下場,他們的屍體屬於這裡的每一個人,無論你們喜歡任何一種方式,那都是你們的自由。”
“沒有豕族和牛族之分,你們都是我的子民。”
“神靈在上,它見證了我的勝利,見證了我的輝煌。你們將跟著我走向明天,走向幸福。”
台階正前方安裝著幾十個鐵皮喇叭,形成特殊的擴音效應。這是天浩從多次實驗中得出的結論:隻要位置合適,體量夠大,話筒拿在手裡與擺在腳下沒什麼區彆。尤其是十幾隻鐵皮喇叭圍成環狀,站在圈子中央說話,擴大的音量足以讓整個廣場所有人聽見。
無論他們是否理解。
無論他們是否明白。
我已經做了該做的事。
接下來,把一切交給時間,慢慢等待。
下一個目標是豕族首都,獠牙城。
……
信使拚命趕路抵達獠牙城,衝進國師府邸報信的時候,狂牙城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巫鬃對這可怕的消息感到難以置信,然而信使的身份經過確認,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整個獠牙城陷入了混亂。
巫鬃顧不上與巫源多說,急急忙忙帶著一群手下進宮,麵見豕王。
老邁的王者風燭殘年,噩耗對他造成的打擊比巫鬃想象中更可怕。聽完巫鬃的稟報,豕王當場中風,雙眼瞪直,張開的嘴唇無法合攏,喉嚨深處不斷發出顫抖的“赫赫”聲,流著口水,仿佛一個失去五感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