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二節 你不是士兵(1 / 1)

碎齒對自己身上的新鎧甲很滿意。

那天遇到一個塊頭很大的家夥,對方輪起長刀猛砍下來,來不及閃避的碎齒覺得自己肯定完了,沒想到刀鋒磕在肩甲上之留下一道淺痕,儘管整塊肩甲在巨大的力量壓迫下朝著中間凹陷,卻沒有斷裂,也沒有破損。

碎齒覺得自己骨頭都被砸快斷了。幸好他反應靈活,慘叫著側身往長槍陣裡一縮,幾名牛族戰士立刻向前突進,四隻長槍同時從不同方向捅進那人的身體,他怒不可遏,像瘋子一樣噴著鮮血揮刀亂砍,卻被長槍如釘子般牢牢定在原地,最後流儘鮮血,再也不能動彈。

通過對比能發現很多問題。僥幸生還的碎齒對天浩的崇拜達到了頂峰。

“你一定覺得打仗是件輕鬆的事情。就算是素有蠻勇之名的豕人,也根本不值一提。因為你打了太多的勝仗,以前的鋼牙部是這樣,後來的狂牙部也是這樣……嗬嗬……”天浩背對著碎齒,深邃的目光望向遠方,那裡有高大粗糙的城牆。

全副武裝的碎齒站在天浩身後。此時此刻,他腦子裡充滿了對年輕城主的敬畏。碎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保持著被天浩威嚴死死壓製住的沉默。

“獲勝的因素很多,關鍵在於組織和信息。無論鋼牙部還是狂牙部,再到前段時間被我們乾掉的烈牙部,他們沒有得到任何關於我們的信息。就像你看不見對手的位置,那怕你力氣再大,戰技再嫻熟也毫無用處。我們圍住他們的寨子,集中優勢兵力全麵進攻,再勇敢的豕人戰士也無法改變必敗局麵。我知道他們很勇敢,不怕死,但他們必須考慮家人的安危,再加上給予他們的各種招降條件很優厚,所以之前那些仗不難打,甚至可以說是簡單又容易。”

“現在不同了。豕族的所有分部都被我們並吞,他們在最後時刻把消息傳到了獠牙城。豕王直屬領地的各個村寨有了準備,相信你從之前幾次戰鬥中就有感受。我們的的傷亡比以前增加不少,所有乾脆放慢進攻速度,給他們時間離開村寨,全部集中到獠牙城。”

碎齒感覺心臟猛然抽緊,他低聲喃喃自語:“打一場大規模的決戰?”

“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天浩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立在冷冽的風中:“你是豕人,但我從未有過部族差異的想法。曲齒向我推薦了你,我相信他的眼光,所以讓你加入親衛隊,也給了你很高的職位,但你的表現令我失望……真的很失望。”

碎齒臉上浮起羞愧的表情,麵紅耳赤。

“你不是普通的戰士,而是一名指揮官。”天浩仍為轉身,這樣做能保持足夠的神秘感與絕對威嚴:“我知道你很能打,就算沒有其他人的幫助,你同樣可以乾掉那個看似威猛的對手。可是這又怎麼樣?他隻是眾多豕族戰士的一員,像他那樣的人,豕王手下有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但你不同,你是獨一無二的,你已經得到我的認同,我會給予你更多的權力,如果你死了,對我,對磐石城都是極大的損失。”

“撲通!”膝蓋重重跪在地上,夾雜著刺耳的金屬盔甲撞擊,羞愧到極點的碎齒身體在發抖:“……大人,我錯了。”

“我並非不讚同勇敢,可是與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比較起來,我更看重後者。殺死一個敵人的方法很多:集中弓箭射擊、多人協同進攻、陷阱、投槍,甚至毒藥……帶有強烈的儀式感的單打獨鬥很愚蠢,隻要達到目的,任何手段都是正確的。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指揮官,是統領,不是普通士兵。”

停頓了一片,碎齒聽到一句令自己心潮澎湃,熱血上湧的話。

“我們一起見證過磐石城的崛起,所有為之付出努力的人我都會記得名字。碎齒,你是我的兄弟。好好記住這一點,好好活著。”

天浩注視著遠處那隻站在骸骨上的烏鴉,平靜的嘴唇略有彎曲,露出一個很好看的微笑。

鳥、鴿子、雕……

古老的通訊方式必須得到修改,信息傳遞速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戰爭勝負走向。

野蠻人連黑嚎狼都能馴服,為什麼不能馴服鳥類,用以傳遞情報?

值得嘗試。

……

平林寨出動了六百名戰士,一千六百名輔助人員,總共兩千二百人。

幾乎是傾巢而出。

廣濤拿著一根樹枝在雪地上寫畫著,統計各種數字。

“阿爹,我們損失了一百三十三個人。”他看著站在對麵的父親廣勝,小心翼翼地說。

廣勝穿著一套漂亮的均質鋼鎧甲,越發顯出魁梧的身材。戰爭期間無法顧及個人外表,他的胡須很久沒有刮過,粗硬紮手的生長物就像一根根鋼針,看起來粗豪又凶橫。

“這點兒損失沒什麼大不了。”廣勝對目前的收益很滿意:“我們已經陸續押回去三千多名豕人俘虜,阿浩答應打下獠牙城之後,還會分給我們一些。我估計至少在一千左右,加起來總數不會低於五千。”

廣濤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往往被情緒支配的年輕人。他扔掉手裡的樹枝,頗為興奮地活動了一下胳膊,低聲對父親笑道:“照這樣繼續下去,咱們平林寨用不了多久就能人口過萬,到時候阿爹你就是城主。”

難以掩飾的喜色從廣勝眼裡閃過。左右無人,一些在平時不敢說的話此時在兒子麵前也就沒了顧忌:“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彆往外傳。”

“我明白。”廣濤連連點頭。

“還有,對阿浩要絕對尊敬。”說到這裡,廣勝忽然變得很嚴肅:“如果沒有阿浩,我們這次也不可能跟著他撿了這麼大便宜。你想想,這可是好幾千人啊!其實磐石城戰團的實力很強,他根本用不著咱們參與就能解決問題。何況這次大王派來了雷角城主力,沅水城那邊也是同盟。這種級彆的戰爭,根本輪不到我們說話。”

廣濤對此深有體會。

“回頭你跟下麵的人交代一聲,讓他們破城的時候留一下。阿浩不是喜歡黃金和銀子嘛,獠牙城裡肯定有,到時候仔細找找,能幫忙的時候我們決不推辭。”

廣濤一邊點頭一邊問:“阿爹,你說阿浩要那麼多金子做什麼?那玩意兒不能吃也不能穿,族長前些年也征收過,得到的數量不多,後來也就沒提了。”

“會管用的。總之你不懂得事情就不要胡亂猜測。放心吧,阿浩不是吃獨食的那種人,隻要我們配合,照他說的做,他就不會忘記我們。”

廣勝對此非常篤定。

廣濤笑了,隨口道:“阿爹,那天在軍事會議上阿浩說過,隻要獠牙城裡升起七道黑煙,就是我們進攻的信號。嗬嗬……這天寒地凍的,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廣勝轉過身,注視著遠處高大的城牆,良久,慢慢地說:“耐心點兒,既然阿浩說過以黑煙為信號,我們就安安心心等著。他是個聰明人,不會亂說話,更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敷衍我們。”

……

獠牙城,王宮。

條形長桌上擺滿了食物,年輕美貌的王妃坐在長桌上首,大國師巫鬃坐在左邊,對麵是神情冷肅的親衛隊統領鱷齒。

王妃端起酒杯,巫鬃和鱷齒卻沒有回應的意思。大國師上了年紀,她雙手扶在桌子上,對擺在麵前的銀質餐盤似乎產生了興趣,慢悠悠地看個不停。鱷齒滿麵都是冷意,他雙臂交叉橫在身前,靠著椅子後背,整個人坐得筆直。

“我們能談談嗎?”王妃一改之前的跋扈,顯得楚楚可憐,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哀求。

“您想談什麼?”巫鬃臉上永遠都是那副客套的微笑,熟悉她的人知道這一種招牌,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王妃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隨即鬆開,她仿佛下定了決心:“大國師,我隻想要一個城主的位置,就像沙齒那樣,可以嗎?”

她的這些話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巫鬃和鱷齒不由得麵麵相覷,從彼此眼睛裡看到了驚訝。

沙齒是狂牙部的族長,同時也是豕王的長子。他已經死了,整個狂牙部被天浩並吞,歸入磐石城。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公開,一個城主的位置……這意味著王妃徹底放棄了爭鬥,不再專注於把她的兒子扶上王位,而是退一步求其次?

驚喜的目光在鱷齒眼眸深處一閃而過,他冷冷地注視著王妃,態度絲毫沒有鬆動:“這種事情我們說了可不算,如果沒有大王下詔,就不能進行分封。”

這段時間鱷齒一直忙於整座城市的防禦與維持。牛族人來得實在太快,很多防禦工事都未能建成。鱷齒派出軍隊進行試探性攻擊,結果損失了好幾千人。震驚於牛族人強大戰鬥力的同時,他也堅定了固守待援的想法。獠牙城現在集中了豕王直屬領地內的大部分人口和糧食,配給製前提下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豕王已經病入膏肓,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從上個月到現在,王妃連續邀請了很多次,鱷齒全都置之不理。他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可笑,她手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牌,就是陛下。她以前很傲慢,現在卻像隻縮在角落裡發抖的可憐貓咪,失去了張揚,收起了爪子,可如果她覺得靠祈求就能讓自己改變態度,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如果不是大國師巫鬃發話,鱷齒根本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他多少能猜到一點巫鬃的想法————站在共同的利益出發點上,巫鬃同樣需要得到王妃的支持。王族內亂畢竟不是什麼好事,這會讓其他王室成員看到機會,參與競爭。換在平時也就罷了,但現在是戰爭時期,一切以擊退外敵為主。

隻是過來吃頓飯,沒必要搞得劍拔弩張,至少現在是這樣。

何況王妃的態度也有了明顯改善,她退了一大步,不再奢求替兒子爭得王位,隻要一個城主就行。

問題是,鱷齒連區區一個城主都不想給她。

現在的局麵與之前不同了,鱷齒有很大信心守住獠牙城,外出求援的信使也發回消息,碎金城的獅族城主已經發兵,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

軍事力量是最大的話語權,鱷齒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就是下一任豕王。

既然距離王座無限接近,唾手可得,為什麼要把即將屬於我的東西分給你?

巫鬃輕輕咳嗽了一下,慢吞吞地笑了。

“殿下您能這麼想就對了。我們都很擔心陛下的病情,現在的局勢不是很好,牛族人在城外集結大軍隨時準備進攻,這種時候並不合適討論誰來繼位的問題。既然殿下願意退讓,我們也不能沒有表示。這樣吧,等這次打贏了牛族人,殿下您可以帶著小王子在任何一地選擇建城。”

鱷齒根本沒想到巫鬃會這樣說,他驚愕地張開嘴看著對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卻看見巫鬃半側著身子,在王妃視線無法看到的隱蔽角度微微衝自己擺了擺手……心情鬱悶的銳齒隻好閉上嘴,狠狠將這口悶氣咽了下去。

王妃連忙離開了椅子,來到巫鬃麵前,感激地行了一禮:“多謝大國師。”

巫鬃極有耐心地看著她行禮,重新站直身子,這才客套地笑笑,說:“我們是同族,不是敵人,隻要殿下您通情達理,事情就會像現在這樣變得非常簡單。”

王妃微笑著連連點頭,隻有湊到很近的位置,才能看到她眼角一直在抽搐,也不知道是出於激動還是憤怒。

巫鬃對此毫無察覺,她端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問:“該說的都說了,殿下,能讓我和鱷齒大人單獨呆會兒嗎?”

這話其實有些無理,可是在巫鬃看來,自己已經掌控全局,禮節什麼的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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