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消息說他出現在黑角城,我立刻派出最精乾的人員前往,卻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白頭鷹的訓練初見成效。凶牛之王上次離開磐石城,我們在訊鷹的指引下尾隨對方,確認了那名黑衣人在凶角城的居住位置。”
聽到這裡,天浩微微點頭:“你能確定那個人就是巫源?”
平俊從天浩進來後就保持雙手下垂的恭敬站姿:“目標所在位置是凶牛之王的私宅,我去年就在那裡發展了兩名情報員,又買通了一名近侍,根據他們的共同描述畫了十一張頭像,從中選出相似程度最高的一張。”
說著,平俊從貼身衣袋裡拿出一張折疊過的紙,雙手向上舉著遞過來。
北方蠻族一直有著在岩石和泥模板上繪畫的習俗,用炭筆在紙上繪畫對他們來說是件新鮮事。粗糙的紙麵上線條簡單,沒有用作表示光影的調子,與傳統的素描扯不上關係,在天浩看來,甚至有些孩童隨筆玩鬨的幼稚意味,但即便是他也必須承認:這幅頭像抓住了人物特點,一眼就能看出是巫源的臉。
緩緩皺起眉頭,天浩側身拿起擺在桌上的酒壺,倒出滿滿一杯,一飲而儘。
這種程度的酒精攝入量能對他產生興奮作用,刺激大腦卻不會麻醉。喉嚨裡火辣辣的感覺若隱若現,升騰的熱感仿佛一團小火燃燒著大腦。天浩的意識逐漸發散開來,他想到很多事情,包括第一次與巫源見麵,雙方關於貨幣的不同看法,還有牛銅和牛偉邦,商人金生。
毫無疑問,巫源是獅王陛下貨幣製度的堅定支持者。他是蠻族當中數量稀少的高等級智者,對貨幣與價值理論有著深刻理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貨幣隻是人類文明進化過程中的重要台階,可如果換在實際參與者層麵來看,就真真關係到自身財富增減,以及對權力的掌控程度。
巫源對自己抱有敵意,天浩從不懷疑這一點。他甚至可以確定,上次牛淩嘯帶著美貌王妃來到磐石城,當著自己的麵上演那樣一出鬨劇,有很大幾率是巫源在背後出謀劃策。
他到底想乾什麼?
還有,在剛剛結束的對豕族戰爭中,巫源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以羅信使小隊的失蹤,會不會與巫源有關?
“全麵加強對巫源的監視,絕不能再讓他脫離視線。”天浩把畫像放在桌上,手指輕輕點了幾下:“對白頭鷹的訓練還要加強,優先滿足情報部的需求。另外就是凶牛之王牛淩嘯,可能的話,在他身邊安排一個人。”
平俊恭身應道:“如您所願。”
……
天京城的建造已經初具規模。
紙張的出現從根本上改變了工程概念。第一次看到建築圖紙的時候,旭坤覺得自己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天浩在紙上畫出的工程基建圖其實很簡單,總共三張。
首先是地基澆築,與野蠻人熟悉的做法沒什麼兩樣,隻是增加了一個鋼筋混凝土預製板的製作工序。牛族在鋼鐵鑄造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但出於慣性思維,他們很少把鋼鐵與建築聯係起來,也從未想過有鋼鐵為筋骨的房屋會如此堅固。
其次是塔樓。天京是一座新城,也是天浩整體規劃中未來的領地首都。他對塔樓的概念來自於文明時代歐洲棱堡。這些正在建造的塔樓與磐石城截然不同,體積更大,樓層更高,視野更加開闊,內部空間成倍增加。
既然是都城,肯定要首先考慮人口容納問題。天浩打算把這些大型塔樓當做政府辦公地點,警察局、稅務局、環衛總署、宣傳部、食品供應部門……以塔樓所在位置為核心,周邊劃出對應的區域建蓋房屋,將更多的平民納入控製,讓他們與城市管理者近距離接觸,相輔相成,互為監督。
最後是整體規劃。這是一張很大的圖紙,詳細羅列了正在新造的城市所有細節。從區域性功能,到軍事、民用、衛生、運輸、儲備等各個方麵均有涉及,繁瑣複雜的程度令旭坤眼花繚亂,內心充滿了強烈震撼的同時,也越發堅定了他必須親手打造一座繁榮巨城的信心。
光壽一直擔心與磐石城之間用礦石換食品的生意不會長久維持,現實卻是山源寨目前供應的礦石和鐵料根本不夠。天京城的存在是一個秘密,磐石領從上到下所有大小官員全都守口如瓶。不僅是山源寨,來自北方汨水城及領地周邊所有牛族村寨的礦石都被集中管理,進行熔煉,除留下必不可少的軍事儲備,其餘全部發往天京。
當四座大型塔樓完工後,旭坤自開工以來一直提心吊膽的大腦終於得到鬆緩,長長呼了口氣。這意味著以內城為核心的區域有了安全保障,就算現在爆發戰爭或遭遇襲擊,隻要集中一部分工人依托塔樓堅守,至少能抵擋五千人的進攻者,直到領主派來增援部隊。
磐石城的變化是個秘密。按照天浩的命令,在過去的四個月,總計有三萬六千餘人悄悄派往了天京方向。得益於兩地之間早早完成修建的簡易道路,大量物資和建築材料源源不斷供應,新城比天浩預計時間提前一周完成了內城建設。這證明天浩沒有選錯人,旭坤目前同時朝著城市北麵和東北方向進行擴張,兩處在規劃圖紙上位於外城頂點的大型塔樓已經開工,後續工程將以它們為核心,建造一係列複雜堅固的防禦堡壘。
天京不需要城牆,曆史早已證明這種大型防禦措施必將隨著熱兵器全麵普及徹底喪失其地位。但就目前來看,塔樓和小型堡壘群相互搭配的守備形式仍將發揮作用。占據地形優勢的弓箭手和火槍手能給進攻者造成大量傷亡,配合設置在城內的火炮,加上一定數量的快速機動部隊,這才是現階段戰爭的正確打開方式。
天浩對大國師抱有一絲歉疚的心理。
他答應過“不會把屠刀對準自己人”。
曆史上很多愚忠者都沒有好下場,他們不是被陰謀家所害,就是被迫走上斷頭台,成為消除國王猜忌的最終籌碼。牛族內部同樣存在著紛爭,遠的不說,凶牛之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從天京的整體建造量來看,軍事性建築比例不高,最多隻有百分之零點五,甚至更低。旭坤一直對此憂心忡忡,他接連數次要求增加塔樓,要求設置外牆,均被天浩否決。
目前新城的這些防禦措施隻是權宜之計,在天浩看來,真正的軍事防禦必須設置在領地外圍,如果連那裡都保不住,就更談不上什麼“內部作戰”。
兩天前,搜索與勘探小隊傳來好消息,他們在大陸北方發現了一塊平原。具體位置在甲四十三東北方向,距離正在建設的甲四十三六百多公裡處。高大的山脈從那裡開始沿著北麵逐漸趨於平緩,落差高達一千四百多米,周圍的丘陵林木茂密,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導致樹林無法蔓延,任由丘陵底部平原上隻能生長野草,麵積超過上萬平方公裡。
那是一塊龐大的平原。天浩並非無的放矢,他根據“老嬤嬤”提供的衛星監控地圖派出勘探小隊。崇山峻嶺擋住了野蠻人祖先擴張的腳步,卻牢牢守住這片水草繁茂之地,成為了天浩的戰利品。
那裡可以成為新的畜牧場,唯一的問題,是距離磐石城太遠,隻能從甲四十三派出人員,發送物資,打通險峻的山嶺,與領地內部進行連接。
曲齒派人送來了最新研製的火槍。
合金鋼打造的槍管長達兩米,這是天浩根據野蠻人平均身高多次驗算後得出的數字。槍管長度決定了射程,得益於強化版本的火藥配方,圓形鉛彈發射後能造成強大殺傷力。
更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火槍口徑,足足達到了二十毫米。
北方蠻族巨大的體量決定了在很多方麵與南方白人不同。武器也是同樣的道理。在野蠻人看來,二十毫米口徑真的很細,曲齒之前也曾派人反複詢問天浩“是不是應該把新型火槍口徑增加一倍,提升到四十毫米?”
圓形實心彈頭無法與文明時代尖銳型彈頭相提並論,受限於科技因素,天浩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改進方法。他隻能給曲齒簡單解釋了火藥推力與子彈質量、速度、殺傷力之間的關係,要求曲齒在研發火槍的同時必須在槍管內部加上膛線。
按照文明時代人類的邏輯,二十毫米口徑熱武器已經脫離了“槍”的範疇,必須被標注為“炮”的概念。
圓形彈丸表麵刻著花紋,與槍管內部膛線互為吻合,確保了良好的氣密性。
天浩對著靶子開了一槍,八十米的距離,厚度為一厘米的鋼板被撕裂,造成一個由外向內的喇叭形破口。
這樣的殺傷力已經足夠強大,南方白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穿戴如此沉重的鎧甲作戰,他們承受不了這種重量。
射擊的精準程度勉強讓天浩滿意。這種火槍很原始,與早期的燧發槍區彆不大,擊錘引燃火藥會發出大量煙霧,射擊有一定延遲,隻能依靠密集陣形確保排槍火力。
目前無法做到火帽式擊發,那需要研發出雷酸汞,天浩對此無計可施。
但不管怎麼樣,這是一種成熟的武器,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產量。
膛線與槍管製約了火槍產量,濟州島上有充沛的水力,曲齒選取了四個合適的地方設置軍工廠。以目前的人力和資源計算,火槍月產量約為九十,但隨著水利作坊大麵積建成,產量還會繼續提升。
天浩已經下令停止了傳統的長弓製造項目,磐石城軍工廠遠程器械部整合為兩塊:一部分派至濟州島,參與曲齒主導的火槍研發與製造,另一部分全力製造重型軍用弩。兩者人力搭配為七比三,前者明顯高於後者。
科學會改變一切。
在天浩看來,其實牛族早就應該拋棄長弓,全麵生產更具靈活性與殺傷力的單兵機弩。金屬鍛造方麵的優勢使牛族很早就學會使用彈簧,批量生成也不成問題。他們在武器運用方麵產生了思維限製,也許是對祖先的崇拜,也可能是對鷹族弓箭手產生了某種誤解,在牛族軍隊裡,一直是弓箭手與弩手混編,而且前者數量遠高於後者。
他們顯然不知道什麼叫做“火力投放量”。
從生產效率來看,一把優秀長弓的生產周期遠遠超過機弩,而且弓箭手的訓練極其殘酷,遠不如弩手那麼簡單。
在火槍部隊尚未形成規模以前,磐石領仍將保持一定數量的弩手部隊。
南方白人在這方麵與天浩的看法不謀而合。博納爾與“黑曜石號”船上的水手紛紛確認:五大王國與教廷軍隊均為火槍手和弓箭手混編。當然,“弓箭手”隻是習慣性概念的俗稱,早在十多年前,南方各王國軍隊就不再使用長弓,全部轉用機弩。
碎齒屬於那種腦子不是很聰明,卻有著執著思維的家夥。他把拗口英文當做這個世界上最凶惡的敵人,廢寢忘食拚命背誦。
他學習效率不高,卻學得很快。用文明時代老師的眼光來看,碎齒屬於勤奮努力,腦子卻不是很聰明的學生。
作為獎勵,天浩把新武器扔給他,在靶場上開了幾槍。
“BIG!”獠牙粗大的野蠻人立刻愛上了這種武器,他不顧剛完成擊發的槍管溫度,用自己手指在滾燙的金屬槍口裡進進出出,嘴裡嚷嚷著剛學到的新詞兒:“所有big的東西都是好東西,這才是男人該用的武器。我喜歡big,我愛這槍!”
天浩在旁邊抬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感覺碎齒對現實生活的理解是如此純粹。
還好隻是一支正處於試驗階段的火槍,如果是口徑更大的火炮,天知道這混蛋還會冒出什麼驚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