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二節 老友記(1 / 1)

拉傑什的工作範圍非常廣泛。簡單來說,什麼事情賺錢就做什麼。早年從戰場上退下來,不甘寂寞的他沒有選擇博納爾那種生活方式,自己組建了一個傭兵團,幫著貴族賣命。最初的時候經營很不錯,一度發展到六百多人,但幸運女神顯然對這個糟老頭子沒什麼興趣,他的團隊在一次戰鬥中幾乎全軍覆沒,最後隻逃出來幾十個人。為了活命,這幫人坑蒙拐騙什麼都乾,最後流浪到了愛普鎮。

這裡雖是一個肮臟陰暗的地方,卻同樣可以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被光輝籠罩。

鎮上的人魚龍混雜,但隻要涉及利益,有足夠的錢,就可以在第一時間知道大陸南方各個角落裡發生更多事情,包括家族隱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點破事,甚至國王穿什麼顏色內褲也一清二楚。

生活在暗影裡的人,自有他們的一套行為模式。

拉傑什很快弄清了艾爾普索家族的相關情況。包括老伯爵的葬禮,幾個排名靠前繼承人在家族內部掀起的腥風血雨,伊麗莎白在混亂與殺戮之夜被迫逃亡等一係列事情。

他從不相信從官員和貴族嘴裡說出的內容,相比之下,愛普鎮上的人說話要靠譜得多。尤其是坐在麵前這個滿臉堆笑,手裡捧著一顆劣質水晶球,據說能夠與死人交流,根據星象判斷未來的老太婆,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私酒販子,同時也兼做情報生意。

隻要有錢,她可以告訴你任何秘密。

斯圖爾特也沒有閒著,在拉傑什的擔保下,他走進一個臉上隨時洋溢著甜蜜微笑的紅頭發男人家裡,拿出一顆玉米粒大小的鑽石,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紅發男人從隱秘的保險櫃裡拿出幾個錢袋,裡麵裝著一千八百個沉甸甸的金鎊。

天浩很難理解南方白人對鑽石的狂人追捧與癡迷。這種對寶石的狂熱邏輯應該上溯到比文明時代更加久遠的時期。白人的遺傳記憶顯然包括了這部分,比如老太太女王陛下王冠上的“光明之山”。其實鑽石不是什麼稀有物質,文明時代通過人工手段大規模碳轉化製造的鑽石價格低廉,徹底撕破了白人鑽石經銷商“愛情恒久遠,一顆永流傳”的謊言。

但在這個時代,因為開采能力與各種條件限製,白人世界的鑽石數量非常稀少,導致價格昂貴。

這顆鑽石至少值兩千磅,如果通過正常渠道進入市場,真正的交易價應該在兩千七百磅左右。

斯圖爾特牢記著年輕領主的教誨——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追求最高利益,隻要滿足當時所需的正常條件就行了。百分之七十、六十,甚至更低都可以接受。貪婪會引發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把自己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在愛普鎮這種地方出貨,能得到這個價錢已經很不錯了。

窮鬼和罪犯不會購買這種奢侈品,然而愛普鎮上的居民不完全由這些人構成。有些藏頭露尾的家夥其實底子很乾淨,他們是貴族委派的代言人。

紅發男子身後是一位侯爵。那位大名鼎鼎的貴族之所以這樣做,當然不是為了關心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貧苦大眾。這裡是賊窩,也是整個撒克遜王國與其它接壤國家最大的銷贓之所。隻要帶著足夠的現款,你可以在這裡買到很多美妙的“小玩意”,而且價格及其低廉。

對於這樁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交易,紅發男子自始至終沒提過與“貨源”有關的問題。大家都是聰明人,他隻需要對自己的主人負責。

斯圖爾特直接給了拉傑什五百磅。

博納爾說過,自己這位老友是個小氣的家夥,他的優點和弱點同樣明顯,隻要給他足夠的錢,並且讓他感受到承諾守信還將得到更多好處,他會以全方位體貼服務讓你體驗到什麼叫做“客戶至上”。

艾爾普索家族、鑽石、一個身手敏捷思維清晰頗有膽量的年輕人,再加上自己那位擔任過騎士的老友……握著手裡沉甸甸的錢袋,拉傑什費了很大力氣才把“獨吞”之類的想法壓下去,決定陪著斯圖爾特走一趟,順便從老朋友博納爾嘴裡探探風聲。

加上拉傑什,總共二十六個人的武裝傭兵小隊離開了愛普鎮。

他是一個很有威信的傭兵團長,這些人願意長時間跟隨不是沒有原因,利益層麵其實很薄弱,更多的還是因為拉傑什個人魅力。

人們拉著四輛大車,沿著斯圖爾特的來時路線,朝著背麵海灘與礁石並存之地走去。

車上轉滿了玉米和馬鈴薯。按照斯圖爾特的要求,拉傑什在鎮上收購了一大堆。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對方也沒說,隻能按照常理思考,認為這是護送任務必不可少的糧食消耗。

抵達伊麗莎白等人藏身之處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夜裡。

博納爾給了拉傑什一個緊密的熱切擁抱,簡單的寒暄過後,開始就細節問題進行商討。

傭兵們分散四周形成警戒,他們每人拿到了一個金鎊的預付款,這讓他們歡欣鼓舞,願意為了更多的報酬付出努力。

已經變成幽靈的“黑曜石號”船長顯然不是什麼正經人,他在日記中記錄這個礁石與岩洞混雜的地方易於藏身。斯圖爾特離開的這段時間,伊麗莎白等人沒有閒著,他們把所有貨物搬進岩洞深處,用石塊將洞口封死。鮑勃還在碎石縫隙間填充土壤,移栽了一些易於生長的灌木,巧妙進行偽裝。

伊麗莎白在野蠻人之地久經訓練,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貴族氣質讓拉傑什確定並非作偽。對於老朋友博納爾近幾年的生活情況,拉傑什在往來信件中已有了解,綜合種種情報和信息,他終於確定這的確是一次正常的護送任務,就像童話故事裡邪惡王後想要獨占王冠,運用魔法將公主送到森林深處喂野獸,自己就是那個發現公主的勇敢獵人,隻要將她安全送回家,就能得到豐厚的賞賜。

如果換了是彆的雇主,拉傑什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直接帶著傭兵們把所有人殺光,搶走所有的錢。

他還是比較講究臉麵的,尤其是深交幾十年的老友。殘酷的世道把很多善良的人逼成了惡棍,可即便是惡貫滿盈的家夥也有那麼一、兩個朋友。這是身為人類的最基本原則,也是壞人心底最後,最溫柔,必須牢牢守護的溫暖角落。

沒有人注意斯圖爾特和鮑勃什麼時候把玉米和土豆裝上小船,趁著夜色悄悄劃向大海。

西北方向有一塊很大的礁石,足以掩蓋“大毒蛇號”龐大的船影。

他們一直在等候,從未離開。

……

大陸北方,鎖龍關。

天氣逐漸變熱,很快到了盛夏時節。

天浩呆在軍營裡無所事事,每天都過的很單調:跟隨隊伍一起出操,全副武裝越野,一對一或小隊為單位對抗訓練。

夥食還是不錯的,頓頓都能保證有肉,隻是數量沒那麼多,分到每個人頭上,大約就是二兩左右的一小塊。這點兒分量對南方白人來說不算少,在野蠻人看來隻能說是聊勝於無。

鎖龍關的統帥是虎勇先,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他是虎族人。這位六十多歲的將軍戰功顯赫,據說十二歲從軍,二十二歲那年就以戰功晉升為城主。實打實以砍人腦袋為功績的那種,不是像天浩這種經營為手段發展領地的做法。虎勇先三十四歲那年被部落大會推選為統帥,從那以後一直駐守鎖龍關,直到現在。

另一位副帥是鷹族人,“鷹鎮全”這個名字是所有野蠻人弓箭手心目中的神。很多關於射術的故事均以他為藍本,還有一些是用他的名字取代曾經的老人。在天浩看來,傳說並非完全虛構,肯定有其根據,然而太多稱讚語句用在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身上,稍加分析就不難看出有一股力量在悄悄推動。

也許是鷹族,也可能是鷹鎮全本人。他們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做“廣告效應”,但他們都很清楚個人聲望對族群,對個人的重要意義。

相比之下,師正浩這位副帥就簡單得多,他在三位統帥當中排名最低,戰績也沒那麼顯眼,這與他常年主抓訓練有關,不像鷹鎮全經常出現在前線,也很少與虎勇先一起製定作戰計劃……總之,他更像是一個執行者。

鷹鎮全是一個很容易打交道的人,他與所有統兵將領和貴族的關係都不錯。天浩剛來到時候,首次參加的聚會就是鷹鎮全邀請,到場的十多個人均為各族城主,有些人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來到鎖龍關,還有幾個與天浩一樣,都是首次來到這個地方。鷹鎮全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絲毫沒有副帥的架子,他表現的很直爽,給每個人敬酒,說話也很得體,是個整體感覺很不錯的上級領導。

領兵報到的時候,天浩見過一次虎勇先。這位統帥很忙,同時還是身份尊貴的大巫師,據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指揮室裡,麵對各種地圖凝神沉思。老統帥不擅長人際交往,卻是個和藹忠厚的好人,他從不輕易責罰士兵,在情況允許的時候總會給予下麵的人各種福利。

極少有軍權和神權同時在握的上位者。之所以出現虎勇先這種例外,一方麵是鎖龍關環境特殊,另一方麵是他這個神靈代言人不參與部族之間權力鬥爭。“大巫師”的稱號對他來說可有可無,除了每年幾次重要祭祀,日常祈禱幾乎看不到虎勇先的影子,所有工作都交給下麵的祭司負責。

平心而論,鎖龍關的整體環境不錯,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相互傾碾,雖然三位統帥性格差異很大,卻有著共同的目的,構成並維護著堅固防線,隨時警惕來自大陸南方的敵人。

……

天浩光著上身,坐在訓練場邊緣被牆壁陰影籠罩的角落裡,眯著眼睛看了看沒有一絲雲的清朗天空,感慨地說:“實在太熱了。”

現在是正午,不需要溫度計,憑他的經驗就能判斷出今天氣溫至少超過三十度,地表溫度更高。

長時間鍛煉使他肌肉飽滿,流暢的身體曲線雖不如體能型戰士那麼吸引眼球,卻詮釋了什麼叫做“英俊與男性魅力”的完美組合。他皮膚光滑,汗水被蒸發後在肌肉板塊交合位置留下少許白色鹽末。負重訓練是野蠻人的傳統,休息時候可以脫去上身鎧甲,卻必須保留腰部防護和下麵的腿甲。這些金屬防護層能在戰場上提供庇護,也能在炎熱的天氣增加負擔。

他看起來就像傳說中強壯俊美的戰神。

廖秋從旁邊遞過一塊潮濕的毛巾:“擦一下。”

雖不是工業時代的流水線棉紗製品,卻有著足夠的厚度。天浩隨手接過,在臉上抹了一把,手持毛巾順著脖頸下滑,濕涼的感覺很快在胸口蔓延開來,他愜意地呼了口氣,感覺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對自己變得親切友善。

“我以為你是個養尊處優的窩囊廢,沒想到你挺能打的。”廖秋笑起來很難看,臉上的疤痕給人的感覺像個怪物,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天浩,好奇地問:“你跟誰學的劍技格鬥?平時沒見你練過啊!”

在鎖龍關這種地方整天呆著無聊,除了主動參加訓練,天浩實在無事可做。廖秋主動要求做他的訓練對手,雙方以木劍和圓盾為武器進行對抗,從上個星期到現在,前前後後打了二十多次,廖秋完敗。

他很驚訝天浩那種神出鬼沒的劍技,也從未想過單兵圓盾竟然有著如此之多的使用方法。依靠撞擊、短距離加速跑、反關節踩踏、肘部與膝蓋,甚至貼近後用頭部衝頂,配合巧妙的拔劍刺殺,廖秋每次都輸得莫名其妙,卻也心服口服。

這是來自文明時代的格鬥技巧,以殺人為目的,幾乎不考慮體格方麵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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