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弗拉馬爾根本不願意參加這次戰爭。他一直認為必須先解決南方極地的黑人問題,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北方巨人。當然,無論黑人還是巨人,在弗拉馬爾看來都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怪物。他們的膚色與外形是如此詭異,除了老老實實接受死亡與被奴役的命運,他們根本沒有第三種選擇。
很遺憾,弗拉馬爾隻是一位公爵,卻不是維京國王。他有權反對出兵,但在已經做出決定的國王麵前,弗拉馬爾隻能表示服從。
國王之所以願意出兵,是因為接到了教皇的密信。
加百利城來了一隊信使,維費國王看過他們帶來的密信,第一時間召見了弗拉馬爾。
公爵的信中所述感到難以置信————教皇承諾,這是對北方巨人具有決定性的一次戰爭,而且必能攻破鎖龍關。
這是信中的第一部分內容。弗拉馬爾當時的反應是想把信紙撕成碎片,狠狠扔到那些教廷信使的臉上。類似的保證他看得太多了,每次出兵教廷都會說些類似的話。然而曆次戰爭從未贏過,那些駐守在堅實牆壁後麵的巨人總會在戰況最危險的時候召喚金屬怪物,也就是所謂的“守護神”。
可是這次不同,在密信的第二部分,教皇保證:教廷願意以未來兩年的什一稅作為擔保,如果此次作戰無法攻克鎖龍關,教廷就放棄這部分收益,作為對出戰各國的補償。
這才是弗拉馬爾公爵與國王真正對戰爭本身產生重視,並作出最終決定的原因。
年度征收的什一稅可不是一個小數字。雖然上主之國與其它四大王國信仰不同,可是在征收稅金方麵卻站在相同立場。什一稅是教廷搞出來的玩意,“上主”與“聖主”的稱呼也差不多,可即便如此,上主之國國王阿巴斯仍然同意在國內征收什一稅,為的就是從平民與貴族身上刮油。
相比之下,崇信聖主的維京王國就更沒有理由拒絕。
弗拉馬爾公爵非常謹慎,他拿著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很久,確定印鑒和加蓋的密封的確出自教皇本人隻手,這才猶豫著表態,願意參戰。
弗拉馬爾知道教廷手裡掌握著一些秘密。平民對此一無所知很正常,可到了公爵與國王這個層麵,對各國與教廷之間的情報收集就變得重視。雖然不清楚那具體是什麼,但教皇在心中做出鄭重承諾,想必也就有了足夠的倚仗。
維京王國此次派出了五十萬軍隊。
神威要塞以北的這片荒原存在著太多故事和記憶。很多弗拉馬爾認識人都在這裡倒下。他們連屍體都沒能帶回去,不是腐爛消失,就是成為北方巨人的戰利品。
新的營寨正在建設,同樣是裝滿土石的布袋加上各種填充物充做圍牆,內壁上架設著小口徑火炮作為防禦。這隻是初級營盤,後續工作會交給尾隨而來的勞役完成。
儲糧。
屯兵。
一個個小型營寨的功能其實沒有區彆,但隻要相互連通形成區域,就能產生巨大的防禦效應。
看著那些在寒風中辛苦勞作的人,弗拉馬爾裹緊身上的皮袍,飽含滄桑的臉上透出一絲苦笑。這樣的營寨構築法延續了很久,對南方極地黑人的曆次戰爭都顯示非凡作用。可是北方巨人不同,他們以超常的體格無視這類基礎防禦,唯一能讓他們退縮並畏懼的武器就是火炮。
至於火槍……隻有多名士兵同時射擊的密集火力,才能讓一個全副武裝,穿戴鎧甲的巨人當場斃命。
想到這裡,弗拉馬爾公爵不由得轉過身,把目光投向更北麵的萊茵王國營地。
卡利斯公爵是個英勇的戰士,可惜他是萊茵人。如果願意更換國籍加入維京,弗拉馬爾願意在國王麵前保舉卡利斯成為一名統帥。
萊茵人研製出一種新型大口徑火槍。昨天兩軍彙合的時候,弗拉馬爾專門去卡利斯的營帳參觀,那玩意兒口徑粗大,堪比一門簡易型小口徑炮。因為過於沉重,必須由兩名士兵協同操作。而且必須用鋼架之類的附件架設射擊,才能確保其穩定與精準度。
這種新式武器很快顯示出令人驚訝的威力。在前幾天的斥候接觸戰中,萊茵人在遠距離隱蔽位置射殺了多名巨人斥候。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巨人斥候身穿鎧甲,相當於多了一層金屬保護層。但在新型大口徑火槍駭人的威力麵前,巨人鎧甲徹底失去了作用。
在弗拉馬爾公爵看來,大口徑火槍其實沒有太高的技術含量,充其量不過是對武器的使用和操作劍走偏鋒,卻達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絕佳效果。
這是一種令人振奮的鼓舞。弗拉馬爾開始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戰鬥充滿了興趣。有了教廷的擔保,有了威力更大的武器,說不定這次真的可以攻占鎖龍關,消滅所有的北方巨人。
……
天亮了。
萊茵王國的軍隊離開營地。他們排著整齊的隊列,沿用固定的行軍模式,長戟兵在前,火槍兵在後,炮兵位於第三陣列……在長達兩小時的行進與不斷調整過程中,整齊有序的戰陣出現在鎖龍關下。隨著軍官們此起彼伏的號令聲,人們開始就地鞏固防線,長戟陣列變得更加緊密,後方也以超過平時訓練發揮的速度構築炮兵陣地。
卡利斯公爵沒有騎馬,他選擇了與衛隊成員們一起步行。這個早晨令人期待,不僅僅是因為昨天晚上的臨時會議上教廷使者給與萊茵王國(和諧)軍絕對支持,承諾“首先出陣的王國將得到戰利品優先分配權”。更重要的是,卡利斯親眼看到了教廷軍異乎尋常的活躍表現,他們沒有像往次大戰那樣龜縮在後方,而是與萊茵王國的步兵一起行動,出現在戰陣的右翼。
雖然實際出動的教廷軍數量不多,約為兩萬人左右,卻成為了整個戰場上最醒目的焦點。
這隻是表麵現象。
教廷對這次戰爭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視,足足派出了八十萬軍隊。主力兵種為使用火繩槍的步兵,居於第二順位的是長戟手,第三是炮兵。
在龐大的教廷軍中,還有多達四千多名身穿不同顏色長袍的教士。他們絕大部分穿著黑袍,隻能通過用絲線繡在胸前的米字架徽記判斷其等級和身份。紅袍主教屬於教廷高層,執掌的權力更大,一些在軍事方麵頗有研究且經驗豐富的紅袍主教甚至可以領軍上陣,成為專屬於教廷的將軍。
如此浩大的陣仗使其他王國紛紛感到震驚。
教廷軍來得比較晚,先頭部隊前天下午才抵達神威要塞外圍。知悉具體的人數和規模後,弗拉馬爾公爵第一時間派出信使,向維京國內傳遞消息,請求國王維費十一世對此引起重視,儘快征調更多的軍隊,同時下達部分地區動員令,開始征召後備軍。
撒克遜王國的領軍主將是布拉克巴恩侯爵,他比弗拉馬爾要謹慎得多。畢竟是人上了年紀,與教廷打交道的次數更多,老侯爵對教廷軍規模龐大的先頭部隊毫不在意,他很有耐心的等到第二天,直到第一批教廷軍輜重部隊抵達,這才派出信使,向首都倫敦城方向送出內容與弗拉馬爾公爵差不多的緊急密件。
貴族們都很清楚教廷對待利益的態度。無論內部還是外部,隻要確定能看見,能真正拿到手裡的部分,上至教皇本人,下至普通教士,他們都會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狂熱,以及貪婪。
八十萬大軍是什麼概念?
在南方大陸的曆史上,很難找到教廷大規模出兵的記錄。這不外乎兩種可能:要麼教廷這次對大陸北方誌在必得,要麼就是教廷掌握了某種秘密,或者是軍事方麵的先進技術,有極大的,甚至是絕對的贏麵。
其實教廷之前派發給各國國王的密函中已經確認了這一點。教皇以“什一稅”為抵押擔保,要求各國出兵。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作假,何況文書落款處留有教皇親筆簽名。雖然懷疑占據了主要思維部分,國王們還是在猶豫與疑惑中做出了選擇,他們各自派出的軍隊規模隻能算是一般,約為五十萬人。
按照卡利斯公爵的指示,萊茵王國的隨軍工匠很快在步兵方陣側後位置搭起了瞭望台。站在三十多米高的木製塔樓上,卡利斯用單筒望遠鏡注視著遠處城牆,發現鎖龍關方向沒有任何異動。那些該死的巨人沒有出關,也沒有打開城門放出軍隊的意思。
“他們這次學聰明了。”公爵冷笑著在心中暗想,他從鼻孔深處發出不屑的冷哼,隨即調轉方向,把鏡頭觀測方向轉到教廷軍那邊,看到了騎在馬上的索姆森主教。
他是一個與其說是魁梧,不如說是肥胖的家夥。超過三百公斤的體重使他看起來像是一座肉山,加上盔甲的分量,實在是讓胯下的那匹馬不堪重負,隻能低著頭,四條腿似乎隨時都在發顫。不過話又說回來,體型弱點無法掩蓋索姆森主教在其它方麵的優秀。無論在教廷內部還是其它王國,他都是一位名聲顯赫,得到公認的軍事統帥型人物。
一種非常舒服的穩定感在卡利斯腦海裡彌漫開來。他對教廷軍有著很高的期望,尤其是索姆森主教此時的一舉一動,都意味著教廷對戰爭本身的態度。主將不需要親臨戰場,但隻要來了,就代表著接下來必定會發起強烈攻擊,甚至是全麵進攻。
放下望遠鏡,心中大定的卡利斯吩咐站在身側的副官:“命令各分部嚴陣以待,等候命令。”
……
鎖龍關進入了全麵戒備狀態。
重型弩炮在極短的時間裡上好了弓弦,各種備用零件和粗大的重型箭矢紛紛從庫房裡取出,由補充兵小隊奔跑著送到各個哨位。關隘內部,材料倉庫大門敞開,人們或挑或抬,搬出大量泥灰,倒入事先挖好的方形池子,注入一定比例的水和各種輔料,不斷地攪拌,形成一種與水泥類似,半凝固狀態,隨時可以用取用,專門用作修補牆體的建築材料。
雖然大家都看不起白人矮子,可無論是誰都得承認那些白矮人的火炮的確很厲害。鎖龍關城頭和關隘內部常年堆積著裝滿泥土的布袋和藤筐,就是為了應對炮彈造成的傷害。尤其是關牆本身,這是阻擋白矮人的關鍵。
虎勇先站在最高處的塔樓上,凝神皺眉注視著遠處的白人軍隊。
“上次大戰剛結束沒多久,他們為什麼迫不及待的又來了?”這問題已經問過很多遍,可無論是虎勇先本人,還是站在身後陪同的參謀軍官團,沒人知道答案。
師正浩站在距離虎勇先不遠的另一個觀測位,他同樣神情嚴肅,抬手指著排列在鎖龍關正麵的那支白人軍隊,認真地說:“是萊茵王國的旗號,這次由他們打頭陣。”
虎勇先緩緩點頭,目光順序越過一排排白人步兵,看到更遠的位置:“長戟手、火槍兵、炮兵……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
師正浩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但是很管用,尤其是他們的炮兵。”
虎勇先沒有接話。他沉默片刻,下達了命令:“還是照老規矩來,派五個大隊出去,先殺一陣再說。”
師正浩“嗯”了一聲,對站在側麵的副官做了個手勢,後者會意地轉身小跑著離開,向等待在關內的部隊傳達命令。看著他很快消失在塔樓台階處的身影,師正浩收回視線,望向站在近處虎勇先,壓低聲音:“咱們是不是準備一下,看情況……召喚守護神?”
虎勇先沒有搭腔,他朝前走了幾步,來到塔樓另一端無人的角落。師正浩對他的這番舉動心知肚明,連忙跟過去,在相對狹窄的空間裡,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極低音量問:“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