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四節 夜襲(1 / 1)

莫尼奧子爵眼睛裡閃爍著警惕。

“我來自維安郡,那裡的郡守是薩爾曼大人。”萊昂森連忙解釋。

他說的話中規中矩,接下來的一番解釋也合乎邏輯,與莫尼奧掌握的情況差不多,初步打消了子爵的懷疑。

“我會把你調過來,成為我的直屬近衛。”莫尼奧並非臨時興起,這想法在他腦海裡存在了很長時間。出身於貴族的副官和高級軍官們雖然接受過係統教育,卻與下級士兵之間有著天然的身份隔閡。自己自他們眼中就是個異類,也導致自己難以知曉士兵們的真實想法。

提拔萊昂森是一次嘗試。

大喜過望的士官連忙單膝跪下:“多謝大人,我願意服從您的任何命令。”

子爵笑了:“去吧,好好準備一下,今天晚上就過來報道。”

……

萊昂森沒有讓莫尼奧子爵失望,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是一個頗有實力的士官。

這家夥顯然是個天生的戰士,而不是俯首帖耳跑在大人物身邊的跟屁蟲。他對“近衛”這詞有截然不同的理解方式————萊昂森主動提出要成為一名斥候,領取最危險的任務。

他乾得很不錯,或者應該說是運氣非凡。第一次隨隊出擊就立下大功。萊昂森對危險的感覺尤其敏銳,他通過觀察地麵痕跡察覺到前方有埋伏,成功的挽救了整個斥候小隊,並率隊擊退了不甘心失敗的巨人埋伏者。

莫尼奧子爵破格將萊昂森提拔為少尉。

副官對此簡直是羨慕嫉妒恨。他的所做所為與傳說中的深閨怨婦沒什麼兩樣,第一時間找到莫尼奧子爵打小報告,聲淚俱下控訴著萊昂森正在做的一些事情。

“大人,萊昂森是個卑鄙狡猾的家夥,他根本不是您想象中那麼誠實。他現在尾巴翹上了天,到處跟人說您授予了他少校軍銜,而不是少尉。”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莫尼奧子爵也很重視。他立刻派人調查,結果發現副官沒有撒謊,隻是在事情經過上頗有區彆。

萊昂森喝醉了,他與之前熟悉的那些士兵關係很不錯,在酒精的麻醉下也就不難大吹大擂,但真實情況是萊昂森當時腦子不清醒,把“少尉”與“少校”混為一談,再加上後勤部從接到子爵命令到下發新肩章至少需要四天時間,當天晚上喝醉的那些士兵在旁邊起哄,他們甚至從一名真正的少校那裡偷來了一件製服外套,給萊昂森穿上……總之就是這麼一個鬨劇,至少在莫尼奧子爵看來無關緊要,頂多就是給那些鬨事的士兵一點小小懲罰,比如關兩天禁閉,或者當眾抽上幾鞭以儆效尤。

子爵把這事壓了下去,萊昂森卻從中得到了好處。此後,他在士兵中得到了“少校”的外號。當然很多人不知道這是戲稱,都認為這才是他的實際軍銜。

……

夜深了。

除了負責夜間巡邏與警戒的哨兵,整個營地沒有人來回走動。包括金雀花王國先鋒軍最高指揮官莫尼奧子爵,人們都陷入了沉睡。

可怕的巨響,緊接著傳來天翻地覆般的劇烈震動。莫尼奧子爵從熟睡中被驚醒,他被嚇得從行軍床上一躍而起,來不及穿鞋就跑到到營帳門口,掀起厚重的簾幕,看到永生難忘的一幕。

整個營區到處都是火光和爆炸,不斷升騰的火焰照亮了四散奔逃的士兵。一張張臉上寫滿了茫然和恐懼,還有更多的人在哭泣哀號。遠處和近處的營帳都在燃燒,橘紅色的明火衝天而起,儲備在營區的火藥被引爆,不時可以看見一道道筆直的火焰在爆炸中噴出幾十米遠,推動著桶裝火藥飛上黑暗天幕,轟然炸開。

僅是莫尼奧子爵現在能看到的範圍,就有多達數百名死者。幾乎全是士兵,所有人死狀淒慘,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到處都是被炸斷的手腳殘肢,內臟從被彈片撕裂的腹部流出來,如同一朵朵詭異的血肉鮮花,原先是被肌肉和皮冊牢牢束縛成花苞,如今在狂暴凶猛的外力作用下徹底得到釋放,一團團肉嘟嘟的怒放出來。

到處都是受傷的人,他們一個個麵容扭曲,發出鬼一樣的慘叫,顯得痛苦不堪。驚恐和駭然如寄生在他們臉上的怪物永遠固定,徹底占據了本該屬於微笑和希望的地盤。人們在營地裡如瘋了般到處亂跑,有些躲在坍塌營帳的邊緣瑟瑟發抖,有些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沒命地叫,還有人端起火繩槍朝每一個爆炸的方向和位置亂射,抖索著手填充彈藥,想要拿起通條夯實,卻被恐懼和激動支配著,怎麼也插不進槍管。

莫尼奧子爵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渾身發抖,手腳冰涼,顫抖的嘴唇中間機械地重複著一句話:“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從遠處跑來,到了近處才借助火光分辨出那是萊昂森。他頭發亂糟糟的,敞開的外套裡麵空蕩蕩,顯然是忙亂中隨便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他右手握著一支火繩槍,彈藥包隨隨便便斜挎在肩上,抓住莫尼奧子爵的胳膊,用力搖晃著,發出又驚又怒的吼聲:“快跟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惶恐與混亂攪擾著莫尼奧子爵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腦子裡最迫切的念頭除了想要知道事情真相就是求生。比起之前剛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他多多少少有所明悟,知道接二連三的爆炸肯定與北方巨人有關。這絕不是什麼天災,而是失去蹤影多日的敵人突然發動反擊。

“是巨人在開炮嗎?”驚惶不已的子爵迫切想知道答案,他已經顧不上被問的人是否知曉內情:“他們野蠻又愚昧,他們從哪兒搞到來的大炮?”

萊昂森的手像鐵鉗一樣緊密,他幾乎是拖著莫尼奧子爵往外跑。炮彈劃過空氣的呼嘯與爆炸此起彼伏,他的尖聲回答即便是在近處仍感覺模糊:“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要是繼續呆在這裡我們都得死!”

前麵突然衝出一群人擋住了去路。驚魂未定的莫尼奧子爵定睛一看,發現為首者正是自己的副官。

他的頭發幾乎全被燒光,頭皮被彈片連削帶撕不見了巴掌大的一塊,雖然用布條臨時包紮過,卻無法做到完全止血。整個右邊臉頰布滿了血汙,左邊有明顯被燒燎過的焦痕。

“站住!你要帶大人去哪兒?”副官傷勢雖重,喊叫的音量卻不小。

“當然是去外麵。難道還傻站在這兒等死嗎?”萊昂森沒有因為副官的阻攔就停下腳步,他罵罵咧咧帶著莫尼奧想要繞過副官。

“站在哪兒彆動!”副官被激怒了,他雙手舉槍對準萊昂森,其他的跟隨者也分散開來把他們圍在中間。遠處的營寨火勢凶猛,爆炸不斷,慘叫聲連連,副官卻不為所動。他惡狠狠地盯著萊昂森,向子爵發出預警:“大人您千萬不要相信他說的話。我觀察他很久了,這家夥是個奸細!”

奸細?

莫尼奧子爵下意識將目光轉向萊昂森,他也明顯察覺到對方抓住自己胳膊的那隻手微顫了一下。雙方在僵持,耳邊卻可以聽到從遠處營區傳來受傷士兵的慘呼,延綿不斷。

儘管對麵人多,萊昂森仍然陰惻惻地盯著副官:“你在調查我?”

占據優勢的副官頗有幾分得意,隻是流血的麵孔使他看起來顯得猙獰:“我看見你放飛了一隻鳥,它朝著南邊飛走了……說,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你?你的主子是誰?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萊昂森“嘿嘿嘿嘿”地笑了。不知道為什麼,莫尼奧覺得萊昂森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他似乎因為副官的問話忽然變得很輕鬆。

“我可不想繼續呆在這個地方,而且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萊昂森貌似忠厚的臉上浮起一絲笑,非常詭異:“如果我是你,就什麼也不問,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問這些話。”

莫尼奧感覺腦子很亂,爆炸引起的震蕩和熱浪攪擾著他無法冷靜下來正常思考。他本能地將胳膊從萊昂森手中甩開,厲聲喝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更願意相信副官,而不是剛提拔起來的這名軍官。

麵對十幾隻對準自己的槍,萊昂森毫無懼色。他解開衣領風紀,掏出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在莫尼奧子爵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枚銀製的米字架,底端鑲嵌著一個拇指大小的金質圓環。

見狀,子爵和副官緊張的腦神經頓時鬆緩下來。

莫尼奧疑惑地問:“你是教廷的執事?”

隻有中、高級神職人員才有資格佩戴這種款式的米字架。如果是普通神父,圓環為銀質,執事為黃金。這是隻有貴族才知道的區彆,神職人員通常不會在平民麵前出示這種特製米字架,後者也很少知道這東西代表的身份等級。

“我的確放飛了一隻信鴿,我必須隨時報告金雀花王國的先鋒軍動向。”萊昂森把米字架裝進衣領,神態自若道:“請理解,這是我的工作。”

他隨即轉身直視著敵意正在大幅度消退的副官:“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問題想從我這裡找到答案,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一起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說著,萊昂森拔腿朝著營寨南麵走去。

副官有些尷尬,頓時沒了主意的他隻能求助於莫尼奧子爵:“大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先往南走,等到了後備營地再說。”莫尼奧子爵很快做出了決定:“我們現在連敵人是誰,還有他們在哪兒都不知道。但我們的營地已經在他們的炮火射程之內。傳我的命令,全軍撤退,立刻派人探明情況,有什麼問題等天亮了再說。”

莫尼奧從未見過如此猛烈的炮火。他無法在混亂的情況下做出判斷,隻能選擇撤退。後備營地距離不遠,那裡駐紮著三萬名精銳的火槍兵。領隊軍官肯定已經看到了這裡的火光和爆炸,此刻應該正在集結軍隊,嚴陣以待。

子爵等人尾隨著萊昂森匆匆離開。

那枚特殊的米字架打消了部分懷疑。教皇雖然一直想要淩駕於國王們之上,卻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翻臉。先鋒軍的前出位置超過了任何一支王國聯軍,就算索姆森主教有什麼卑鄙的想法,也不會在這個時間段下手。何況教廷軍的行進速度緩慢,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突然跑到前麵。

萊昂森那句“必須隨時報告金雀花王國先鋒軍的動向”,讓莫尼奧真正放下心來。

他快步追上去。

身後的慘叫與呼救聲是如此密集,震耳欲聾的爆炸令人恐懼。半小時後,子爵等人已經與萊昂森會合。

很多潰兵都往這邊跑,隻要稍有腦子的人都知道現在隻有南麵最安全。

炮聲與火光在身後越來越遠。

莫尼奧子爵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自言自語:“這裡應該在他們的炮火射程之外。”

副官顧不得傷痛,習慣性地回應:“您說得沒錯。”

話音剛落,對麵的黑暗中突然衝出一道黑影,帶著無比狂暴的速度猛撲過來,撞在猝不及防的副官身上,他頓時慘叫著,筆直反彈出好幾米遠。

莫尼奧子爵渾身發冷,他雙眼瞪直,嘴巴張得老大,仿佛被高強度電流擊中,瞬間喪失了思維能力。

那是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巨人!

他披著厚厚的鎧甲,左手胳膊上套著防護直徑近一米的圓盾,右手握著一把寒光四射的戰刀。

撞飛副官的同時,巨人立刻穩住身形,揮刀劈向一名站在側麵的士兵。那個可憐的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脆弱的脖頸被當場砍斷,被慣性力量帶動的頭顱飛到旁邊的同伴身上,繼而彈開,落到遠處的黑暗之中,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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