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們再沒有彆人。”卡利斯堅持自己的判斷。
索姆森主教沒有發怒,他的思緒似乎還在很遠的某個地方停留。過了幾秒鐘,才慢吞吞地說:“我覺得還是再等等。“六號”是一種劃時代的兵器,它能改變……不,已經改變了整個大陸的格局。”
公爵皺起眉頭:“您指的是鎖龍關?”
“是的!”信心重新回到了主教身上,他揚起手中的信紙:“我覺得塔茲維爾在危言聳聽。我相信他沒有撒謊,的確有那麼一部分巨人偷偷越過封鎖線,繞到我們背後襲擊神威要塞。但他們的數量絕不會多,幾百人,或者幾千人。他們的主力被“六號”擊潰,要麼就是大部分已被殲滅。巨人不甘心失敗,他們必須拚死尋找獲勝的機會。他們的眼光不錯,瞄準了神威要塞,所以……”
卡利斯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道:“那怎麼解釋襲擊要塞的巨人擁有火槍和大炮?”
“很簡單,那是他們從以前戰爭中得到的繳獲。”索姆森主教的解釋不能說是毫無根據:“巨人是一個智慧的種族,曆次戰爭他們得到了很多槍炮,還有火藥。我們在鎖龍關的倉庫就發現過一些。如果換了我是巨人統帥,也會派出少量精銳部隊潛入並襲擊重要的關鍵性節點。”
卡利斯脫口而出:“所以神威要塞很危險,我們必須回軍支援。”
“我已經派人前往要塞了解更詳細的情況。”主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彆擔心,我很清楚塔茲維爾的性格。他喜歡把普通的事情誇大,以此顯出他的能力。否則你以為他的伯爵頭銜是怎麼來的?”
卡利斯苦笑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索姆森主教說的這些話有一定道理,卻與自己想象中區彆很大。定了定神,公爵從椅子上站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認真地說:“主教大人,我打算帶著萊茵王國的軍隊先行南撤,增援神威要塞。”
主教用鷹一般的眼睛盯著他,注視了很久:“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
“神威要塞不容有失。”卡利斯滿麵嚴肅:“塔茲維爾發來求救信,我們不能置之不理。”
“塔茲維爾並不誠實。他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騙子。”索姆森主教語氣強硬:“襲擊要塞的巨人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也不可能配備如此強大的武器。我們必須向北麵推進,直搗巨人王國的首都。”
公爵再次彎腰行禮:“我預祝您馬到成功。”
主教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但他沒有發作,至少保持著表麵上的客套:“你真打算放棄即將到手的戰利品?卡利斯你得明白,我們已經北進了這麼久,與巨人之間的距離不遠了。他們就在前麵。一天,甚至有可能隻需要半天的腳程。”
公爵靜默了幾秒鐘,認真地說:“如果神威要塞落到了巨人手裡,我們就無法得到來自南方的支援。沒有糧食,沒有彈藥,什麼都沒有。”
索姆森主教歎了口氣,他站起來,走到近前,用力拍了拍公爵的肩膀:“你是個富有責任心的人。等打完這一仗回去,我會向教皇陛下說明你做的這一切。相信我卡利斯,你會得到相應的補償,以及獎勵。”
公爵什麼也沒有說,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營帳。
看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索姆森主教緩慢且無聲地笑了。
他當然知道塔茲維爾沒有撒謊,更不可能在“要塞遇襲”這種事情上胡說八道,故意誇大巨人軍隊的實力。
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派出一支實力強勁的增援部隊。
這注定了是個撈不到太多好處的苦差事。
王國聯軍的統帥和將軍們都很清楚,隻有繼續北上才能得到戰利品。就算知道神威要塞遇襲,他們對此也不會在意。道理很簡單,儲備在鎖龍關的糧食足夠維持兩個月,再加上攻破關隘得到了大批物資,節省點用,維持三個月絕對沒有問題。
神威要塞易守難攻,使用冷兵器的巨人根本就是主動撞上去找死。
退一步看,就算巨人占領了要塞,王國聯軍也完全來得及回軍反攻。隻要退到鎖龍關一線,依托關隘防守,就能擋住尾隨追趕的巨人。就像巨人曾經用這道關牆擋住了白人,現在反過來輪到他們自己。
關鍵在於究竟派人去支援要塞?
索姆森主教沒有撒謊,他的確是派出了信使前往神威要塞了解情況。他一直呆在帳篷裡就是在等,看看有誰會忍不住找到自己。到那個時候,事情差不多也就有了定論。
他很喜歡卡利斯,關鍵時候就是要有這樣的人挺身而出。
“去吧!按照你的想法做吧!”
這才是主教的真實想法。
……
北麵,三族聯軍臨時營地。
龍族的巫且,虎族的巫林,獅族的巫況,三位國師齊聚。
這裡正在進行一場盛大的儀式。
萊昂森等白人潛伏者仍在發揮作用。從莫尼奧子爵那裡得到的私人印鑒為多份文件提供了“證明”。包括萊昂森在內,所有潛伏者都得到了對應的軍職和軍銜。尤其是萊昂森,他成功混入了一群先鋒軍的潰兵,因為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借用那件少校外套搞出來的鬨劇,再加上隨身攜帶的軍銜晉升文件,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陸軍少校。
艾爾肯侯爵很精明,可即便再聰明的人,從察覺危機到做出反應,多多少少都需要時間。何況侯爵麾下的金雀花王國主力部隊多達數十萬人,規模如此龐大的軍隊調動起來很困難,就算撤退也不能亂哄哄一窩蜂轉身就跑,必須留下足夠的後衛打阻擊。
天浩並不擔心這塊已到嘴邊的肥肉會跑。完成補給的龍族主力有能力擊潰對手。但他想要的不僅僅是“擊潰”,而是“全殲”。
獅王提出了一個奇詭的建議,同時得到包括虎王在內很多人讚同的建議。
召集三族國師和軍中所有高級巫師和祭司,現場求雨。
在文明時代,即便是到了燧發槍使用階段,天氣對戰爭仍然具有決定效果。藥池與齒輪之間的縫隙一旦被雨水浸透,火槍就徹底變成了廢物。何況因為教廷的暗中壓製,白人士兵目前仍在使用火繩槍,燧發槍隻停留在圖紙階段。
天浩無法對此進行反對。雖然他不信神,是堅決的無神論者。
祈雨儀式隻需要半小時,這成為了他努力說服自己,也默許儀式進行的唯一理由。
他知道這個時代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也記得曾經同樣儀式結束後親眼目睹的那一場降水。有太多的證據表明那是一枚或多枚人工增雨火箭彈,可具體是從何處發射,這問題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環境能改變一個人。被俘後的莫尼奧子爵放棄了貴族思維,他認為可以在“活命”的前提下接受一部分北方巨人開出的條件。
比如認真回答天浩提出的某些問題。
對麵的白人軍隊是己方三倍以上。這還隻是一個大概上的數字,雖不是十分準確,可如果加上後勤輔助人員,實際數量肯定比這多得多。
如果沒有一場延綿多日的大雨,很難殲滅白人主力。
拗口的禱詞語聽起來就像異類生物在呢喃。三位國師跪在祭台前,數百名祭司和巫師並排跪在他們後麵。特殊的禱詞需要長時間記憶才能通篇背誦下來,這意味著行巫者們一直在接受枯燥乏味的訓練。
三百顆麵目猙獰的人頭堆放在台前,形成一個個詭異的小型金字塔。雖然龍族早已廢除了活人祭祀,但在這種時候,重傷瀕死的白人俘虜可以直接拿出來用。這樣做給監管者帶來了很多好處,也避免了一係列監管上的麻煩。
與上次一樣,雨水稀稀拉拉從天空中落下。陰雲密布,天浩無法看到是否有人類造物從遠處飛上雲霄,但他明白“下雨”這件事與祈禱儀式之間存在著必然聯係。隻要常年觀察天氣就能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然而經驗與現實之間往往存在著某種誤差。尤其是時間,預測者永遠不可能做到精確至以“分鐘”為單位,更不可能在儀式進行到中段,臨近結束的時候,就有零星的雨滴灑落。
我發誓,等解決了大陸南方的白人,我一定要對這個世界進行翻天覆地的搜索!
帶著這樣的決心與期盼,身穿全套製式盔甲的天浩大步走上堆高的土台,從旁邊的副官手裡接過一麵提前準備好,穿在長木杆上的紅色旗幟,麵對台下整裝待發的三族聯軍,用力揮舞了幾下。
人太多了,無論說什麼都難以擴散。這種時候必須有某種醒目的物件才能讓所有人都看到。這相當於旗語,軍官們也在提前告訴過士兵————如果祭祀失敗,龍族的攝政王殿下就揮舞黑旗告訴大家暫時休整,等待下一步命令。如果祭祀成功,神靈聽到了國師們的訴求,降下雨水,那麼攝政王殿下就揮舞紅旗,開始進攻。
雨水變大了。
龐大的軍隊在雨中齊齊轉向,士兵們邁著堅定沉穩的步伐,開始朝著南麵進擊。
不需要呐喊,不需要回腸蕩氣的戰前動員,上至軍官下至士兵,他們都很清楚自己的責任與義務。
世界隻有一個,永遠不可能容下兩個種族同時並存。
殺光他們。
……
遠處傳來“隆隆”聲的時候,艾爾肯侯爵以為這是正常現象。畢竟下雨就打雷,厚重的雲層中間還有閃電。
他很快聽到了爆炸,也看到了爆炸。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遠處沉悶仿似雷聲的音波一直在滾動,突然一下子來到近處,以震破耳膜的強大功率瞬間爆開。炸雷般的音爆徹底封鎖了大腦,耳中回蕩著長達十幾秒的餘波。
火光衝天而起,濺開的泥土和石塊伴隨著環狀能量波急劇擴散。附近的人在這股強大的能量推動下無法保持平衡,他們身不由己當即失去平衡,無論受傷還是被彈片擊中要害當場死亡,全都朝著爆炸圈外圍倒下。
這種爆炸超乎想象,顛覆了艾爾肯侯爵對“力量”這個詞的理解。不斷有人體從爆炸點附近拋飛,他們殘破的身體連同血水和泥土一起四分五裂。
遠處繼續傳來可怕的震撼。
那是來自腳下土地的震顫。艾爾肯對此並不陌生,在他的林地裡,有一個頗具規模的牧場,養殖著近三千匹馬。每當那些可愛的,與財富劃上等號的牲畜集體奔跑,馬蹄撞擊地麵,就會發出類似的震動。
雨水“嘩嘩”地下著。雲層深處不時有沉悶的滾雷,偶爾還能看到閃電瞬間掠過。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問題顯得有些多餘。其實艾爾肯侯爵也知道是遭遇了襲擊。對方隻可能是北方巨人。然而現實與想象中的落差實在太大,以至於他此刻的思維與莫尼奧子爵在先鋒軍突遭夜襲的時候一模一樣————野蠻巨人怎麼會有火炮這種先進武器?
來不及多想,侯爵冒著大雨快步穿過泥濘,踏著重傷瀕死的哀號者,以生平最快速度衝上附近的一座木製瞭望塔,用抖索的手從衣袋裡拿出單筒望遠鏡瞄向宿營地北麵,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最恐怖畫麵。
漫山遍野的巨人從那個方向出現,如潮水般湧來。
預設在營地外圍的鹿砦根本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它們在巨人的踐踏下就像一堆劣質玩具。木製寨牆外圍深達兩米的壕溝絲毫沒有形成阻擋,那些如野熊般的巨人扛著重盾,盾牌上下之間預製有牢固的搭扣,兩塊盾牌隻要相互交錯扣合,就能組合成一塊長度超過六米的鋼板。他們把鋼板搭在壕溝表麵,後麵的尾隨者輕輕鬆鬆越過障礙,撲向寨牆。
北方巨人很凶猛,他們野蠻到極點!
這是南方白人貴族的共識。
以前,艾爾肯隻是聽說。
此刻,他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