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李不逢
飛鳥儘,良弓藏。
這是儒序一貫的做法。
李鈞之所以會露出驚訝的表情,並不是沒有料到過新東林黨會過河拆橋。
隻是目前新政不過剛剛過了最難的階段,距離全麵穩固尚且還有很長的距離。新東林黨選擇這個時候就對錦衣衛動手,不太符合他們的作風。
治大國如烹小鮮,儒教的讀書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耐性。
在武序橫行的那些年,這一點就體現最是淋漓儘致。
「蘇千戶打算怎麽做?」
李鈞沉默片刻後問道。
「你也是武序,在這種事情上,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鬼王達突然歎了口氣:「不過無論千戶他最後做出的決定是什麽,他都不願意牽扯這幫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錦衣衛子弟們。所以這次的會議,就是他給下麵的人一次選擇的機會。」
「如果.」
李鈞沉著聲音問道:「我是說如果,倭區錦衣衛真的被裁撤了,他會怎麽樣?」
「誰知道呢。告老還鄉?解甲歸田?」
鬼王達身體往後一靠,故作輕鬆笑道:「或者去西夷那邊看看?畢竟新政穩固以後,最多再過幾年的時間,倭區就掀不起任何風浪了,他到倭區的目的也算是實現了。」
這一刻,不光是李鈞,就連一旁呆坐的鴇鬼都聽出了鬼王達的言不由衷。
李鈞嘴唇微動,想說些什麽,卻突然想起了路上鴇鬼給自己講的那些關於蘇策的往事。
誠然,如果這位倭區錦衣衛千戶想要想抵抗新東林黨的裁撤,以他的威信和號召力,倭區上千名錦衣衛中的絕大部分人必然前赴後繼,誓死跟隨。
雖然最終的結果未必會發生什麽改變,但如果蘇策緊緊握住這股力量,那至少也能從新東林黨手中換到一筆潑天的富貴。
可如果真的要把這些舊部當成自己換取利益的籌碼,那他也就不是蘇策了。
事到此處,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卻又讓人難以接受。
「我們這些人來倭區,都這樣那樣迫不得已的原因。要麽是在家鄉惹了不該惹的人,被彆人逼的混不下去。要麽是自己的基因注定此生平平無奇,卻又不甘心一輩子默默無聞。」
鬼王達平靜道:「在帝國本土有一句老話,叫『家富留原籍,家貧走他鄉』,說到底如果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誰願意背井離鄉,到這樣的窮山惡水裡當一名朝不保夕的錦衣衛?
「不過都是為了爭一口氣,掙一條命!幻想著能夠有一天堂堂正正衣錦還鄉,讓那些趨炎附勢的親戚對著自己點頭哈腰,讓曾經看不起自己的女人悔穿了肚腸。」
「這些事情,千戶他老人都看在眼裡,所以他不願意強迫大家。」
鬼王達緩緩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息,突然一巴掌摔在桌上,臉上跳出一抹壓抑的憤懣。
「這老頭明明也是個武序,平日見行事也算得上霸道,可怎麽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就變得婆婆媽媽?他就算帶著咱們這些人反了又能如何?殺了那麽多年的鴻鵠,我他媽還就想親自當一次鴻鵠了!」
憤怒的聲音滿室回蕩,按在桌上的手掌震顫不斷,牽動著碗碟叮呤當啷響成一片。
「算了,不說這些了。」
半晌,鬼王達終於平複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正要接著開口,緊閉的房門外卻突然響起清脆的叩門聲響。
李鈞和鬼王達驀然對視一眼,都窺見了對方眼底淡淡的驚訝。
這一次李鈞提前抵達江戶城是臨時起意,而且也隻約見了鬼王達一個人,並沒有聲張。
而且此刻在李鈞肉體感知和鬼王達的械眼掃描之中,門外竟都是空空如也,根本不見半個人影!
「你小子從哪兒惹到的這種人物?居然都追到江戶城來了,這殺心夠重啊。」
鬼王達笑罵一聲,身體內飄蕩出淡淡的機械嗡鳴。
「我最近身上的麻煩比較多,誰他娘的知道這是哪一個。」
李鈞舔了舔嘴唇:「老鬼,一會伱帶著鴇鬼先走。」
「行。」
鬼王達清楚知道自己的實力,留在這裡也是累贅,當即也不扭捏。
隻見他豁然起身,一把拽住尚且不明所以的鴇鬼,對著李鈞沉聲道:「最多半炷香的時間,千戶所的人就能趕到。你小子可彆被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弄死了。」
「放心,打不贏我還不知道跑?」
李鈞擺了擺手,一副滿不在乎的輕鬆神色。
鬼王達點了點頭,身體中傳出的械心嗡鳴陡然高漲,就在他準備揮拳砸開牆壁的瞬間,反鎖的包廂門卻突然自行打開。
「我說,你們倆能不能彆這麽多戲?真要是來殺人的,誰還會敲門?給你們這麽多廢話的時間?」
門外,一名麵容白皙的中年儒生走了進來,眉眼間滿是無奈。
「這小子滿肚。壞水也就罷了,鬼王達你怎麽也跟著他玩這些把戲?」
鬼王達卻看都不看對方一眼,伸手在鴇鬼的後頸一捏,拖著昏迷過去的鴇鬼便和中年儒生擦肩而過。
「閻君你堅持住啊,我這就回去搖人。」
中年儒生聽著這句半是演戲,半是警告的話語,回頭看了眼對方腳步匆匆的背影,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此刻這間粵菜酒樓的包廂內,隻剩下了他和坐在位置上巋然不動,神情一片淡漠的李鈞。
原本準備利用自己掌握李鈞行蹤,先手奪人的中年儒生,被李鈞和鬼王達這樣一搞,現下也再端不起什麽姿態,拂袖一揮,關上房門。
與此同時,他腰間懸掛的一枚玉佩無風自動,一股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
如同溺水般的感覺轉瞬即逝,但李鈞心頭卻明白,現在整個房間已經處於屏蔽狀態。
中年儒生自顧自找了把椅子坐下,看了眼從容不迫的李鈞,不禁笑道:「還挺沉得住氣,你就半點不好奇我是誰?」
「這有什麽好著急的,如果你要打,那我就接著。如果你要談,那我就聽著。不過無論哪一種,你都熬不住。」
「哦?」
中年儒生饒有興致問道:「為什麽?」
李鈞淡淡道:「因為千戶所的錦衣衛馬上就到。」
中年儒生稱讚道:「不愧是能從成都府的渾水袍哥一路殺到如今倭區錦衣衛百戶的獨行武序,確實有些門道。」
李鈞彈了彈手指:「門道談不上,不過是殺的人多了,養了一身混不吝的惡氣罷了。」
「所以你跟鬼王達演這麽一出戲,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這人脾氣不好,見不慣有人裝神弄鬼。」
「巧了,我的脾氣也是出了名的臭。」
中年儒生眉眼一冷,「我是李不逢。」
「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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