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醒者寡,愚者眾(五)
神台之上,威嚴肅穆的茅山祖師神像被撞碎成一地滾落的殘骸。
張長風背靠著神像殘存的雙腳,箕坐在一片血泊之中,胸膛處的甲胄支離破碎,翻卷的傷口直露白骨,垂頭披發,一動不動。
哢嚓。
鞋底踩著散落滿地的甲片碎片,發出好似刀劈斧斫的尖銳聲響。
追身衝進大殿的李鈞,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古樸的宮商之音。更加詭異的是,這道聲音的源頭赫然是張長風起伏的胸膛!
儒家六藝,禮樂?!
轟!
丈高的神台被李鈞撲殺的一拳徹底轟成粉碎,騰起的煙塵中碎石如子彈般四麵飛射,打出一片令人心驚的嗖嗖聲響。
拳鋒異常的觸感讓李鈞心頭一驚,猛然回身,正正好撞上一雙漆黑如墨的駭人眼睛。
如果說剛才在殿外的張長風給人的感覺是純粹又濃烈的血肉武夫,那此刻的他便是肮臟如一攤渾濁的汙水,令人作嘔的腐爛味道直衝李鈞的腦門。
錚!
兩具墨甲不約而同從手肘彈出利刃,貼身的武夫同時抄刀對砍。
紛飛的火點從兩雙幾乎撞在一起的眼眸間飛過,鏗鏘的爆響毫不遜色殿外轟鳴的雷音。
方才還一副重傷垂死的張長風此時悍勇異常,刀丶拳丶肘丶膝輪番交替猛攻。兩門淬煉武功勁如浪湧,一攻一守相互配合,試圖壓製住李鈞的犀利的鋒銳勁力。
不過眼前壓力雖然不小,卻依舊比不上頭頂那股即將摧壓而下的龐然天威。
道祖已至天外,雷劍已觸殿尖。
這才是讓李鈞真正感到棘手的存在!
鐺!
一次毫無花俏的蠻橫對刀之後,兩道糾纏的身影向後彈開。
剛剛站穩的李鈞眼中戾氣湧現,率先搶身衝上,雙臂挾刀力劈,鋒銳勁力纏繞刃口傾瀉而出。張長風高舉交架的雙刀立時崩碎,身形陡然下沉,腳下地磚炸成齏粉。
鏗鏘一聲入鞘脆音,李鈞左手短刀猛然縮回肘中,順勢探臂扣住張長風肩頭,同時腳下進步搶位,右手持刀繞臂旋轉,狠狠往下一剁!
吱啦
奔湧的鋒銳勁力破甲斷骨,張長風一截小臂齊肘而斷,拋向半空。
迸射的鮮血灑了李鈞滿臉,卻宛如水入烈油,眉宇間的凶狠驟然沸騰。掌中刀片刻不停,調轉成倒持之勢,自下而上捅向張長風的下頜。
就在這將要生死立叛的關鍵瞬間,銅磬古箏交疊奏響,一片殺伐之意從張長風的身體衝出。
他的眼眸立時黑紅一片,竟抬起僅存的右手徑直蓋向捅來的利刃。
噗呲!
刃口刺破掌心,刹停的鋒芒離脖頸隻差毫厘。
張長風口中低吼陣陣,硬生生折斷透掌的短刀,伸手抓向李鈞的前襟,同時如野獸般舉起露著骨頭茬子的斷臂直插對方麵門。
轟隆!
就在此刻,天穹上蓄勢已久的雷雲終於按捺不住。
道殿金頂在雷光之中被劈落的雷霆擊碎掀飛,露出的夜空中大星如炬,與月交輝。
殘破的神像丶崩塌的殿堂丶呼嘯的拳風丶搏殺的身影,仙人的雷和雨,武夫的血與骨
懾人心魄的吊詭場景之中,一道庸俗至極卻同樣霸道至極的嗩呐音衝天而起,掀起一股熾烈如火的草莽氣。
「就你他媽的會放曲兒?!艸!」
近在咫尺的魔音灌入腦中,張長風眼中漆黑的瞳孔霎時顫栗不止,癲狂的換命動作出現刹那間的遲滯。
與之相對的,則是李鈞暴起的凶狠攻勢。
沉肘砸拳丶挑膝轟臉,左手掰折斷骨,右手貫刀入喉。
咚!
李鈞一拳狠狠砸進張長風的麵門,傾軋向下的拳勢將對方連同地麵轟出深坑。
破碎的甲胄混雜著糜爛的血肉,被碾成漿糊的眼球徒留一雙黑洞洞的窟窿,殘缺的肢體和甲胄在坑底不斷抽搐。
李鈞再次舉拳,直奔心臟。
這一次,鋒銳之前再無任何阻礙。
拳落之時,古樂和心跳一同熄滅。
【獲得精通點100點】
【剩餘精通點382點】
【四品鍛體後土體魄已學習(饕餮攝取)】
【消耗精通點300點,後土體魄提升四品大圓滿】
【萬裡關山(鍛體武功)已獲取】
轟隆!
一道粗壯到駭人的雷龍從天而落,浩瀚的雷光瞬間將整個道殿全部淹沒。
「應該結束了吧?」
風雨之中,劉途看著眼前冒著滾滾霧氣的殘骸,口中輕聲自語:「一人單挑整個觀雲觀,還能拉上一個淬煉了兩門武功的門派武四為你陪葬,李鈞你雖死猶榮啊。」
「是誰死,又是誰榮?」
劉途話音剛落,一聲沙啞的反問便緊跟著從霧中飄出。
迷蒙遮眼的霧氣中,一道纏繞著電弧的身影若隱若現,緩緩挺直的脊背如同一把利劍插入劉途的心口。
「郭丘!」
臉上蒼白如紙的劉途厲聲喊道。
已經快被道祖法器榨乾的青衣道人垂著頭顱,踉蹌著邁出一步,下一刻卻如同野獸般四肢著地,狂奔著撞進霧氣。
轟!
一抹深紅色的怒焰轟然炸開,衝起的火柱龍卷高度足有兩丈,將漫天冷雨炙烤成更加磅礴的白色霧海。
一枚枚激活的符篆透射而出,落在周圍的建築上,將整個道觀燒成一片火海。
劉途憋著一口氣,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眸子中倒映出的火焰鼓噪蕩漾。
踏。
升騰的火焰被拳風從中撕開,李鈞踏著火光緩步走了出來,隨手撣去了虎頭肩甲上殘留的火苗。
「呼」
劉途一口濁氣重重吐出,整個人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自顧自苦笑著搖了搖頭,破天荒罵了一句臟話。
「沒想到最後還真讓你掀了桌子,真他媽的晦氣。」
「你既然有這樣的實力,為什麽當初還要跟我合作?」
劉途雙手攥緊成拳,望著那道步步逼近的身影,怒聲吼道:「為什麽要把我拉下水?」
「我如果說我剛才隻差一點就死了,你信嗎?」
「差一點?差在哪裡?是張長風臨死前掙脫了印信?還是郭丘被道祖法器透支,自爆的威力不夠?」
劉途氣急敗壞,毫不掩飾眼中的不甘。
「彆擺出這副歇斯底裡的丟人模樣,我想你應該輸得起。」
李鈞走到劉途麵前,手臂微抬。
劉途心頭一驚,下意識想要低頭閃躲,卻發現對方隻是伸手攬住了自己的肩頭。
「事情完了,走吧。」
本該立見生死的兩人,竟如同老友般並肩向著獅子山下走去。
寒風吹身,冷雨打臉,當走過那道塌陷的山門,從路過那塊宛如墓碑的牌匾,劉途空洞失神的眼睛終於慢慢有了聚焦。
沒有大聲咒罵,也沒有低聲求饒。
這位出身顯貴丶位高權重的儒序隻是重重歎了口氣,側頭望向身旁這個一次又一次出乎自己意料的武夫。
「雖然知道這是一句廢話,但我還是想問一問,是不是非要我死?」劉途苦笑問道。
「沒有讓你活的理由啊。」
李鈞笑道:「從大家第一次見麵開始,心裡起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