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法序強權

「你為什麽不殺我?」

一處陰暗的房間內,楊白澤箕坐在牆角位置,發髻淩亂,衣袍肮臟,左臂齊肩而斷,殘存的右手抓著一把擊錘大張的魏武卒,就按在大腿上。

目光和槍口都對著不遠處正在給自己裹傷的男人,商戮。

一身刀傷和彈孔看著十分駭人,商戮卻不是很在意,隨意扯下一截衣角裹住便算了事。

隻是滴落的鼻血怎麽也止不住,像是一個關不緊的水喉,讓他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

「我為什麽要殺你?」

商戮煩躁的抹了把臉上的血跡,頭也不抬回道。

「你沒聽見那些鴻鵠喊的什麽?商司古可是已經投向了朱家。」

「鴻鵠的話也能相信?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天真了。」

「鴻鵠的話是不能信,但是你的表情分明在告訴我,這不是假的。而且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商司古會這麽做。」

楊白澤用後背緊緊抵著牆壁,竭力不讓自己虛弱不堪的身體向下滑動。

「我一直以為忘恩負義丶吃裡扒外隻是我們儒序慣用的手段,沒想到連你們法序居然也是如此。」

麵對楊白澤的譏諷,商戮悶不做聲,隻是不斷用衣袖擦拭著鼻端滴落的鮮血。

楊白澤抬起槍口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你現在摘了我這顆腦袋拿去邀功還不算晚,要是再磨蹭下去,可就不一定還能值錢了。」

「現在整個浙江府的黃梁都被東皇宮切斷了,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誰也說不準。而且」

商戮緩緩開口:「他是他,我是我。法序不止有一個商家,商家也不是人人都是商司古。」

「這麽說伱是無辜的了?」

楊白澤搖頭失笑,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嘲弄。

「不過我倒是有一點真想不明白,你說商司古他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刺殺張首輔?就算讓他成功了,這種行為難道沒有違背你們所謂的律法正義?法序的基因不會因此崩潰?」

楊白澤話音戲謔道:「還是說你們其實一直都把他老人家當成是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之前的種種雌伏都隻是臥薪嘗膽,心裡麵其實恨不得將其殺之後快?」

「楊白澤你罵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法序。」

商戮猛然抬頭,冷冽的目光盯在楊白澤臉上。

「侮辱?我現在不光要侮辱你們,我恨不得殺光整條法序!」

楊白澤雙目陡然赤紅,喉嚨中迸發出低沉的怒吼:「如果不是你們法序的人從旁協助,李大人怎麽可能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被朱平煦那條老狗殺死在衙署之中?!」

商戮臉上的憤怒猛地一窒,顫栗的瞳孔似乎不敢與楊白澤對視,黯然挪開了視線。

「諸序崛起,皇權衰敗,你們法序早就該被儒序門閥徹底趕儘殺絕,用六藝禮法取代你們的律法。是首輔大人力排眾議保下了你們,甚至還讓渡了一成黃粱權限出來,讓你們法序有能力構築黃粱律境,保存下了一絲東山再起的機會。」

「朱家昏君喪心病狂,暗中指使鴻鵠屠城,這本該是你們法序衝在最前方,用性命阻止山河沉淪,世道崩塌。可結果呢?你們卻把刀口對準了他老人家。商戮,這就是你們遵從的律,你們信奉的法?」

狹窄的暗室之內,回蕩著楊白澤歇斯底裡的質問。

直到回音徹底平複,一個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楊白澤那我問你,你覺得律法該為誰而立?」

楊白澤脫口而出:「當然是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

「那千千萬萬是多少,是一千還是一萬?都不是。我告訴你,這是一個龐大到足以令人心生絕望的數字!」

商戮埋著頭看著自己手中密布缺口的如刀法尺,平靜說道:「今天你因自忖公理斷了他人謀財之路,明日他就可能因為心有不忿,與人起了爭端,殺人泄憤。那個被他害死的人,又可能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家中嗷嗷待哺的稚童因此隻能流落街頭,靠訛詐他人為生。」

「倚強淩弱是不公,以弱訛強同樣也是不正。你口中的百姓有千千萬萬,但不公不正的事情又何止十個千千萬萬?可如今的法序還剩多少人?就算有黃粱律境,我們又怎麽可能做到去為人人主持公道正義?」

楊白澤冷笑反問:「做不到,難道就可以不去做?」

「當然要做。可在這座帝國之中,人心忘法多年,現如今人人都把弱肉強食奉為圭臬,如果法序自身不能強大,如何去匡正畸形的世道?」

「荒謬!如果人心不改,你們法序又怎麽可能強大?」

商戮神色黯然:「所以法與權,從始至終就不可能分得開。」

「本該自身為強權的律法,如今卻要為了生存去依附其他的強權,當真是諷刺啊!」

「律法至高無上,可代行律法的法序卻不是。從毅宗皇帝定下序列開始,律法就逐漸被具現成法序,從此便開始走向衰敗。」

「用人性代行律法,朱家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楊白澤冷哼一聲:「所以這就是你們背刺首輔大人的藉口了?」

「這不是藉口,而是現實。」

商戮說道:「張首輔是對法序有恩,可萬一他輸了怎麽辦?到那個時候,整個法序必然難逃被屠殺一空的結局。」

楊白澤駁斥道:「那死的也隻是你們這群法序,而不是人心律法!說白了,你們不過隻是貪生怕死,何必給自己找這麽多藉口理由?」

「法序何曾怕過死?」

商戮神色沉重,搖頭道:「我們隻是無法再繼續坐視律法的衰弱,因為我們不知道這種世無法紀的現狀還會持續多久?十年,還是五十年?我們等不了了。」

楊白澤麵露譏諷道:「那你覺得朱彝焰又會給你們崛起的機會,來束縛他自己的手腳?」

「他承諾過.」

商戮回答的話音微不可聞,可落在楊白澤耳中卻不亞於一聲轟然雷鳴,

「承諾?哈哈哈哈」

楊白雙眼驀然瞪大,怒極而笑:「商戮,在你們的律法之中可有『承諾』這個字眼?!」

「弱者沒有選擇,隻有賭博。」

楊白澤死死盯著眼前這個滿臉頹然之氣的男人,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大明法序,當真死不足惜!」

話音剛落,商戮的身影突然暴起,撩動的法尺卻不是揮向楊白澤,而是直奔緊閉的房門!

嘭!

房門從外部被人粗暴砸開,一截槍口剛剛伸進,就被劈下的法尺直接斬斷。

商戮搶身撞出門外,手起刀落,將追蹤而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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