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天宮遺跡龐大無比。即便是上一世,叢雲海修士經過十幾年不停地探索,依然沒有能完全探清全貌。
更不用說現在了,雲水天宮各處都籠罩在濃濃的迷霧中。
從秦堂石像處蘇醒的一眾修士們,很快就分成了幾個不同的陣營。
有的覺得這雲水天宮內實在是凶險萬分。能從秦堂的手下存活,已經是十分僥幸了。若是再繼續探險,絕對是十死無生。
而他們自以為已經記下了數門功法,此番隻要能活著回去,就是大賺特賺。所以他們果斷選擇直接離開雲水天宮。
選擇離去的人是大多數。而剩餘的人則認為,隻是遺跡門口一尊石像,就有如此機緣。那雲水天宮內部那些傳說中上古宗門必備的煉丹房、傳法閣、宗門寶庫內,又究竟會有多大的造化?
貪戀一旦生起,則於心中迅速膨脹,再也無法抑製。
於是,這群人,便如同著了魔一般,接二連三的消失在了迷霧之中。
所以,當李凡從後麵趕上來的時候,就發現已經失去了全體修士的蹤跡。若不是無相殺機早已提前將司空宜二人鎖定,恐怕就要這麼跟丟了。
不過,奇怪的是,司空宜與百裡塵似乎對這雲水天宮的布局極為熟悉。
每每都能從看似絕路的迷霧縫隙中,找到通路。一路目標明確,不斷繞過一座座被迷霧籠罩的建築,朝裡深入。
這就是上一世司空宜能夠奪得《雲水圖籙》原因?
自己是因為上一世的模擬經曆,所以才能得知雲水天宮中的種種秘密。
可這司空宜又是如何而知?
李凡心中頓時湧起濃厚的興趣。
同時愈發警惕。這二人身上明顯有著不小的秘密!
身影氣息更加隱蔽,李凡緊緊吊在他們身後。
突然,二人的動作停了下來。
原地頓了頓,司空宜和百裡塵二人便分開,分彆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分兵之計?這是發現我了?”李凡眼睛微眯,猶豫了片刻,還是朝著司空宜離開的方向追去。
深入迷霧,一路到達一座高塔般的建築。
司空宜在塔下突然停住,回頭朝著李凡所在的方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隨後便一頭鑽進了塔裡。
“有點意思,這是想要借助雲水天宮中的絕地來殺我?”李凡看著眼前這座在白霧中若隱若現,泛著妖異氣息的高塔,前世的記憶不禁浮現在腦海中。
煉妖塔,雲水天宮最為凶險的幾個地區之一。
雲水天宮開啟的前十年裡,從來沒有修士能活著從煉妖塔中回來。因此一度被叢雲海修士認為是雲水天宮中的絕地,萬萬不可前往探索。
前世最終還是在錨定21年,一位丹道大師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其中,才最終破解了其內詭異的規則。
“若是你打的這個主意,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李凡冷笑一聲,也跟著進入煉妖塔內。
踏入其中,便覺陰風陣陣,一股腐朽和惡臭的氣味迎麵而來。
塔的底層是一間間牢房。
隻是似乎時間已經過去太久,牢房中隻剩下一堆堆奇形怪狀的妖異骨頭。
李凡繼續往上,第二層塔也是如此。
一直來到塔頂。
遠遠便聽到絮絮叨叨的聲音傳來。
“師兄師姐們都在前線廝殺,隻有我幫不上什麼忙。”
“一定要多煉點丹藥,這樣才能儘可能提高他們的實力。”
“我每多煉成一顆丹藥,師兄們活下來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是這煉妖塔內的妖魔都死光了,沒有了煉丹材料,這可怎麼辦啊”
一個頭發亂蓬蓬、穿著寬大藍色道袍的男子,正唉聲歎氣、一籌莫展的樣子。
在他旁邊的半空中,三道身影被無形的繩索束縛著。
其中一個正是司空宜。
其餘兩人也是這次一同進入雲水天宮的修士,隻是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這兩人一臉蒼白,嘴唇不斷張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李凡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便覺的雙手雙腳仿佛忽然被繩索捆住,無法動彈。
隨即就被拉至半空中固定,和其餘三人一樣。
對此遭遇早有預料,李凡也沒有驚慌。
而這時,他才聽清那兩人的自言自語。
“怎麼會這樣,我不是明明選擇直接離開這裡的麼?怎麼眼睛一花,就被捆在這裡了……”
“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分明都已經出了雲水天宮了,卻還被抓了回來……”
……
“哎呀,煉丹的時間到了!”就在這時,那身穿道袍的男子忽然從絮絮叨叨中清醒過來。
“煉丹,煉丹……”男子把手伸進自己寬大的道袍裡,一動一動的,不多時,就掏出兩枚黑色的丹藥出來。
“丹是煉好了,就是不知道這次的藥性如何。”男子撓了撓頭發,似乎有些煩惱。
隨後,他猛地一拍大腿:“對了,這次不是剛抓了幾隻蟲子回來嘛,正好拿它們試藥!”
說罷,他朝著被捆在空中的李凡幾人看了過來,視線不停移動:“選哪隻蟲子呢?”
被男子盯上,莫名感覺一陣惡寒。
紛紛不敢亂動,屏息保持安靜。
“就這隻吧。”道袍男子看了一會,目光停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當即伸出手來一抓。
那人見狀,再也不能保持冷靜。
可他的掙紮顯然是徒勞的,聲音再也發不出。
身體朝著道袍男子飛過去,過程中身軀也逐漸變小。
最終,真的變成了一隻小小的飛蟲,落入了道袍男子的手心之中。
飛蟲的頭依稀還能看出人臉模樣,麵上的表情極為驚恐。
被道袍男子輕輕捏住,人臉飛蟲不斷發出嗡嗡的震翅聲。
但一切隻是徒勞,道袍男子一手捏住飛蟲,一手拿著黑色丹藥。
丹藥比飛蟲都大出許多倍,但就被這麼硬生生的塞了進去。
人臉飛蟲痛苦的掙紮著,強行將丹藥吞進腹中。
肚子膨脹了好多倍,成了一個巨型的圓球。
飛蟲的氣息漸漸衰落,但苦難才剛剛開始。
丹藥入腹後,似乎被消化,大小開始減少。
然而卻有蚊群般的嗡嗡聲突然響起。
人臉飛蟲的身體陡然開始不受控製的抽搐。
一個個細小的黑點,從它的腹部前仆後繼的鑽了出來。
仔細望去,那一個個黑點,分明就是一隻隻剛出生的飛蟲。
飛蟲鑽出體內後,沒有到處亂飛,而是停在人臉飛蟲身上,貪婪的啃食著。
很快,人臉飛蟲就被啃的連渣都沒有剩下。
道袍男子搖了搖頭,一臉遺憾。
“看來試藥失敗了啊,應該是藥性太強了。”
說著,他張開嘴,將飛蟲黑霧給吸進了肚中。
即便早已聽說過煉妖塔中發生的事,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李凡此刻仍然還是不由地眼皮直跳。
這一幕,實在太過駭人。
道袍男子看著手中剩下的另外一枚丹藥,似乎有些苦惱。
“這一枚要不再試一試呢?”
他又瞥向李凡三人。
三人俱是呼吸驟停。
良久,道袍男子歎了口氣:“算了,一爐練出來的,應該差不多。”
說罷,男子張開嘴,隨手將黑色丹藥扔了進去。
吞下了丹藥,道袍男子卻全然不受影響一般。
隻是重新變的魔怔起來。
又開始在那喃喃自語,說著煉丹材料不夠的話,完全忽略了被束縛在空中的三人。
這幸存的三人中,李凡沉默不語。
司空宜麵無表情。
餘下那人已經是一臉崩潰了。
“早知道還不如死在那秦堂手中,最起碼還能死個痛快。”
……
時間在這煉妖塔中似乎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眾人的死活完全取決於那道袍男子的行為。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又從魔怔中清醒過來。
同樣是從寬大的道袍下摸出兩枚丹藥,隻不過這次是詭異的綠色。
“要選哪隻蟲子試藥呢?”
男子這次猶豫了片刻,目光卻是看向了司空宜。
“就選這隻吧!”
李凡頓時打起了精神,他倒要看看,這司空宜究竟有何依仗,敢引他進入這處絕地。
讓李凡頓感錯愕的是,這司空宜居然沒有使出任何反抗手段。
在變為蟲子被迫吞下綠色丹藥後,直接化作了一灘綠水。
司空宜,死了!
“怎麼回事?是哪裡出現了變故?難道說,這一世,因為我的跟蹤,導致了事情的發展走向和上一世不同?”
“不對,這司空宜明明是勾引著我來到這煉妖塔的。怎麼會就這麼容易的死了?”
“他知道這裡是處絕地,引我進來,隻是為了一命換一命?”
……
正當李凡陷入無窮疑惑的時候,他卻猛然感應到了什麼,抬起了頭。
煉妖塔外,無相殺機鎖定的百裡塵,緩緩靠近。
而在他的旁邊,李凡感受到了,原本已經失去鎖定目標的無相殺機,再次捕獲了目標:司空宜。
明明已經死去的司空宜,就這麼又出現在了煉妖塔外。
“傀儡?身外化身?感覺都不像……”
李凡盯著地上的那一灘綠水,不禁笑了起來。
“看來,這兩人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啊。”
“隻不過,一旦被我盯上,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李凡的感應中,司空宜和百裡塵二人繼續朝著雲水天宮深入。
“有無相殺機鎖定,不怕他們跑掉。隻不過要儘快從這煉妖塔中抽身了。”
但這道袍男子的行動自有其規律,李凡也不能控製,當下隻能選擇耐心等待。
很快,第三輪試藥來臨。
這次,依然沒有選到李凡。這讓李凡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道袍男子掏出兩枚粉色丹藥,喂給了人臉飛蟲。
飛蟲在嘭的爆炸聲中,化作了一團粉色煙幕。
煙幕中,一張張痛苦的人臉不斷浮現。
隨著粉霧飄動,人臉又被拉扯扭曲,更顯猙獰可怖。
李凡在一旁,看見這一幕也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最終,還是那道袍男子在嘀咕聲中,將煙霧吸入體內,才結束了這永恒的痛苦。
道袍男子又陷入了喃喃自語中。
第四輪試藥終於來臨。
此時,煉妖塔內隻剩下了李凡一人。
道袍男子正欲拿李凡試藥,李凡卻突然開口。
“蟲師弟,聽說你煉丹的材料不夠了?”
蟲道人聞言陡然止住了伸出的手,下意識的點頭:“對,煉丹的材料是不夠了。”
他有些愧疚的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能煉出新的丹藥……”
蟲道人話語一滯,他盯著李凡看了一會,看清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頓時變得有些慌張:“原來是師兄啊!我還以為是蟲子呢!”
“師兄,真是對不起啊!我馬上放你下來。”
隨著蟲道人的話,李凡隻感覺身上的束縛一鬆,重新恢複了身體的控製權。
蟲道人捂著腦袋,低著頭,似乎沒臉麵對這位師兄。
隻是自責地說道:“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每次都是這樣。煉丹煉不好,修行進度也一直很慢,托大家的後腿……”
李凡走上前去,按住蟲道人的肩膀,溫柔地說道:“不要這麼說,蟲師弟。你煉的丹藥效果很好,大家都很喜歡吃。”
蟲道人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眼睛中充滿了驚喜:“真的嘛,師兄。大家都很喜歡吃我煉的丹藥嘛?”
“怎麼,你不相信師兄的話?”李凡板起了臉。
蟲道人連忙搖頭:“師兄說的話我當然相信。”
接著他垂頭喪氣道:“可是我已經沒有煉丹材料了。我再也煉不出大家愛吃的丹藥了。”
李凡摸了摸蟲道人的腦袋,輕聲說道:“沒關係,我不是還在這嘛。”
“把師兄煉成丹藥吧,這樣大家就又有丹藥吃了。”
“師兄,你……”蟲道人似乎被李凡的話震驚了,他瞪大的眼睛,看著李凡。
李凡隻是長歎一口氣,繼續說道:“雖然我入門早,可是我天賦不夠,修為一直很低。師兄師姐們都在前線廝殺,隻有我幫不上什麼忙。”
“每次想到這裡,我都心痛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
“所以,把我煉成丹藥吧。這樣,我還能多少有些幫助。”
李凡抓著蟲道人的手,一臉激動的說道。
蟲道人怔怔地看著李凡,似乎深受觸動。
“原來師兄也跟我一樣。”
“可師兄卻比我偉大多了,寧願犧牲自己,也要幫助前線的師兄師姐們。”
“而我,而我隻會逃避。隻會躲在這座塔裡。”
蟲道人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發。
“不,我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師兄犧牲。”
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興奮的對李凡說道:“師兄,我可以給你煉丹!隻要你吃了我煉製的丹藥!實力肯定就不會很低了,倒時候也能上前線幫忙了!”
蟲道人仿佛找到了奮鬥的目標:“煉丹,我要煉丹!”
他將手伸進自己寬大的道袍,一動一動。
沒過多久,便掏出兩枚金色的丹藥。
“師兄,給你的丹藥。”
蟲道人雙手捧著,滿臉笑容,將丹藥遞到李凡麵前。
李凡沒有去接丹藥,而是解開了蟲道人的道袍。
隻見……
寬大的道袍下,隻剩下了一具空蕩蕩的骨骼。
骨骼上,僅僅殘餘著些許幾不可見的血肉。
蟲道人,正是用自己的血肉,
在煉製著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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