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文華殿上,再行辭讓(1 / 1)

第5章 文華殿上,再行辭讓

「問殿下躬安。」高拱居於文武兩班之首。

「我躬安。」朱翊鈞答。

「仰窺君顏,臣等鬥膽有奏。」高拱又道。

「奏來。」朱翊鈞回。

內閣丶六部丶九卿丶科道言官再度拜下。

「伏惟,離重明而繼照,既久協乎人心。」

「迨我大行皇帝,堯仁蕩蕩,舜德巍巍。聽六籍,理萬幾,每躬親而不懈。」

……

「敬惟皇太子殿下,聰明首出,仁孝性成。即宜出震以宅師,顧乃撝謙而狥節。」

……

「臣等重惟,神器不可以無主,天位豈容於久虛,伏願,殿下俾九廟之神靈憑依有在,暨萬方之黎庶利賴無疆。」

朱翊鈞麵無表情,實際上已經神遊天外,完全沒聽內容。

用他的話總結就是,隆慶六年,六月初一,大明朝第十三任新帝推舉會,在文華殿舉行第二次代表會議。

各界代表以高拱為首,引經據典發表講話,推舉他朱翊鈞做這個話事人。

朱翊鈞聽罷,露出些許悲傷的神情,用背誦的口吻,一板一眼回複道:「卿等為宗社至計,言益諄切。所聞之餘,愈增哀痛,豈忍遽即大位,所請不允。」

這就是藏拙了,聰明些倒是無妨,卻不好顯得太過老戲骨,背誦式棒讀最是貼合人設。

「殿下三思!」張居正再勸。

「心意已決!」朱翊鈞態度堅定。

「如此,社稷不可一日無主,還請殿下以嗣君視政,泯哀痛再登大位。」高儀出列以對。

「視政可也,餘者再議!」朱翊鈞退讓。

「再請殿下擇日遷乾清宮,以正皇城主位!」群臣頓首。

「可!著禮部議擬日期。」朱翊鈞同意。

這都是禮部議好的流程,君臣背台詞即可,過場走得很是順利。

朱翊鈞也沒有在此時搞大新聞的想法,禮製的形式就是內容,也是自己此時的根基,在沒立起彆的基本盤之前,不能輕易損壞。

每一次的辭讓都有實際意義所在。

前次於會極門辭讓,眾目睽睽,天日昭昭,象徵著皇帝駕崩,國定嗣君,帶著宣告的意味所在。

此次在文華殿辭讓,皇帝便殿,百官俯首,用流程確認了朱翊鈞視政的權責,同時擬定好搬宿舍,正位乾清宮,可謂外朝君臣厘界,內朝上下分位。

等到下一次,就可以名正言順受下勸進,稱孤道寡了。

朱翊鈞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自己如今還是幼童之身,端坐久了多少有些難捱。

好在沒多久,君臣一陣對白,終於是走完了流程。

而後湊數的軍民代表,以及品級不夠的官員陸陸續續退了出去,隻剩下六部九卿等重臣。

朱翊鈞醒悟,這是要開始議事了。

勸進湊人頭顯得人多,但帝國中樞議事,自然不是誰都有這資格的。

所謂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

朱翊鈞有心仔細觀察,卻有兩名小黃門搬來一道屏風,放在了禦案之前,隔絕了內外視線,讓他看不真切。

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就是所謂的聽政,能聽,但不能插嘴。

剛享受過百官叩首,山呼君上,此時轉頭發現中樞議事,自己隻有參會的資格,不能議事,落差不可謂不大。

馮保則是站在屏風側麵,交通內外的位置。

他作為司禮監掌印,位高權重,廷議自然也是有資格議事的。

朱翊鈞對馮保出聲問道:「大伴,常朝是品級以上才能參會嗎?」

馮保從屏風側麵挪了兩步,到近處:「殿下,常朝入廷官沒有定數,內閣領班為慣例,有事要各部衙門來議,去辦,各部才來。尚書丶侍郎徑自來人都可以,不以品級來定,涉及專門事情,不入流小官也偶有參會。」

朱翊鈞了然,點了點頭。

他對這些事不算太了解,若非有前身的記憶,他還以為是下麵站幾百個人,他坐在上麵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那種路數。

現在看來,反而有點像他前世班子議事的樣子。

又看了一眼馮保,這位大太監神情恭謹,看不出絲毫怨懟之色。

他突然拽住馮保的衣袖,眼神委屈道:「那高拱霸道跋扈,本宮不得已,讓大伴丟份,委屈大伴了。」

政治嘛,裝嫩不丟人。

安撫馮保還是有必要的,他跟高拱互撕就好了,可彆讓自己引火上身。

前身被弄得被迫靈前跪錯,頒罪己詔,可是讓他警鐘長鳴。

苦一苦馮保可以,仇恨還是高拱來擔吧。

馮保深深垂下頭顱:「殿下折煞臣了!」

眼中陰鷙一閃而逝。

朱翊鈞低聲說道:「大伴且放心,等本宮登基,必然讓高拱好看!」

說罷,還揮舞了一下拳頭,冷哼了一聲。

隻見馮保抬起頭,眼中晶瑩熱淚,奪眶欲出:「殿下……」

好厲害的哭戲啊,朱翊鈞感慨不已,前世的鮮肉有這一半水準,他還能看不進去電視劇?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殿內議事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對視一眼,前者才從衣袖中拿出一份奏疏,出列道:「這是湖廣走過來的案子。」

「是說有一礦稅太監,意圖淫褻婦女,被咬斷了舌頭,事涉內廷,地上與刑部不好擅定。」

他看向內閣諸人,頓了頓,又看向馮保:「幾位閣老,馮大璫,刑部的意思是,要不要廷鞠會審?諸方定個章程,我部才好往宮裡上奏。」

朱翊鈞隔著屏風差點咳出聲來,太監淫褻婦女?開什麽玩笑?是他聽錯了?

他忍不住看向馮保。

隻見馮保移步到屏風側麵,麵無表情回道:「具體案由司禮監已經知悉,刑部按律處置即可。」

下方的高拱也立馬道:「按律處置,如實上奏。」

按律處置,也就是真要當太監淫褻婦女來辦案了,二人難得達成共識。

倒讓朱翊鈞一愣,二人不覺得這事離譜嗎?

礦稅太監……

湖廣地方……

他突然反應過來!

什麽刑案!這分明是火燒欽差!

太監自然不是去收稅,而是巡稅,說白了,就是中樞查帳的欽差。

但就是這麽一名查帳欽差,沒卵蛋的貨色,到了地方不好好查帳,去淫褻婦女?

糊弄鬼呢!

這哪裡是什麽疑難案件,這是一次赤裸裸的地方與中樞的博弈,難怪刑部不敢處置,一杆子捅到了廷議上。

湖廣將此事,以太監淫褻婦女為案由,上報到刑部,難道不知道有多麽可笑嗎?

這是有恃無恐啊!甚至可能是有意如此!

用這麽可笑的原因將人攆走,簡直是膽大包天。

更最離譜的是,中樞麵對這種挑釁,竟然毫不遲疑地退讓了!

湖廣的礦課,水到底有多深?

可惜他廷上不能隨意插話,連馮保還不如。

隻能等刑部上奏,內閣擬出意見報到兩宮後,他才能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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