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升月恒,居中平衡(1 / 1)

第29章 日升月恒,居中平衡

六月初十。

今日是個盛大的日子,大明朝將在今天,迎來一位新的皇帝——朱翊鈞,加冕登極。

太陽還未升空,整個紫禁城宛如活過來一般,泛著生氣。

無數宮人丶甲士丶儀仗在皇城內穿行。

各殿祭祀之所,提前擺好了犧牲香火。

而此時的朱翊鈞正身著縗服,跪在大行皇帝的靈位之前。

「我皇考大行皇帝在上,我受與遺命,負托神器。」

「文武群臣及軍民耆老人等,合詞勸進,至於再三,辭拒弗獲。」

「乃仰遵遺詔,俯順輿情,於今日,即皇帝位。」

言罷,一拜,再拜,至於再三,乃至於四。

四拜之後。

朱翊鈞便將手中冊表,扔進了火堆,燃起杳杳青煙,縈繞在大行皇帝靈位之上。

隨後,他又轉於兩宮身前:「我母太後陳在上,我母太後李在上,子臣,今日即皇帝位。」

說罷,再度四拜。

李太後此時已然熱淚盈眶,口不能語。

還是陳太後輕輕扶起:「宗廟社稷,便托付給皇帝了。」

朱翊鈞執手沉聲:「朕謹記。」

而後,就在這殿中,女官上前,替他脫下縗服,換上冕服。

玄衣黃裳十二章,第一次貼合在朱翊鈞的身上。

外衣織著日丶月丶星辰丶山丶龍丶華蟲。

內裳中繡著宗彝丶藻丶火丶粉米丶黼丶黻。

陳太後親自為他冠冕。

前圓後方,玄表纁裡,十二旒遮住了朱翊鈞的麵容。

李太後為他係上佩玉革帶:「皇帝祭完奉先丶宏孝丶神霄三殿後,速速去午門,軍民百官還在午門外等著呢。」

說罷,似乎控製不住情緒,掩麵退後。

朱翊鈞點頭。

看了一眼陳太後與李太後,轉身便出了殿去。

隨行的太監,侍儀舍人一並跟了出去。

隻剩下兩宮與各自大太監,留在殿中。

馮保攙扶著李太後,正陪著一塊誦念佛經。

一旁的陳太後突然開口道:「終於如願以償了,確實也該向佛祖還還願。」

說罷,陳太後從陳算手中接過三炷香,向先帝靈位拜了一拜。

李太後聽了這話,睜開眼睛看向陳太後。

當初陳洪任司禮監掌印的時候,許是這位姐姐起了爭寵的心思,屢次與她為難。

二人關係多少有些隔閡,這也是她昨日在兒子麵前作色的緣故。

現下又說話讓人感覺帶著刺,李太後隻覺得更不暢快了。

但今天自家兒子登基,她也不能當真跟陳太後計較,否則鬨出些不愉,丟的是她兒子的臉。

想到了這裡,她按下了心中情緒——總歸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她贏得徹底,更應該拿出勝利者的氣度來。

況且她這位姐姐不能生育,見得這幅場景心態有些失衡,李太後著實能夠理解。

於是,李太後微微一笑。

很是大度道:「姐姐不必憂慮,鈞兒是個孝順的孩子,你我日後總是能依仗他的。」

自家母子連心,骨肉相連,略微分潤些恩典,給這位常年居彆宮的宗法母親,李太後還是能接受的。

倒是陳太後聽了這話,轉頭看向李太後,莫名地眼神有些複雜——真是傻人有傻福。

卻聽李太後還在寬慰道:「前幾日鈞兒便與我說了,他登基之後,姐姐以後就不必再居彆宮了。」

「等到過兩日廷議,咱們便讓禮部議論,我居慈寧宮,姐姐搬到慈慶宮去。」

慈慶宮雖是東宮,但是如今新帝未婚無子,自然不急著留給太子。

用以安置陳太後正合適,離文華殿近些,也方便皇帝日講廷議後前往請安。

陳太後還是領這份情的,她禮了一福算是謝過。

又幽幽地歎了口氣:「妹妹可真是好福氣。」

若非她這妹妹這幅憨笨的情狀,她如今的心情,恐怕還要更差。

李太後不由欣慰地笑了笑,自家兒子,確實是他的好福氣。

「好了,姐姐還是回宮休息吧,今日外麵難免人多嘈雜,免得驚擾了姐姐。」

她這姐姐本就體弱,又常年居彆宮,陰冷潮濕,身子骨極差,稍不注意便病了。

陳太後微微頷首,見了一禮,便領著陳算回彆宮去了。

陳太後走後,李太後才看向馮保,無奈道:「我這姐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幽怨?」

分明是士大夫家出身,怎麽氣度還比不得自家一個農家女?

馮保眼神一閃,口中寬慰道:「這是大喜的日子,陳太後動了情緒,有些感懷,也是常事。」

李太後緩緩點了點頭,旋即拋諸腦後。

多年主仆,她向來對馮保的話深信不疑。

隨後又說起另外一事:「你說高拱這幾日,當真要與咱們為難?」

馮保連忙道:「昨日高拱在內閣放話了,說要罷撤了奴婢這掌印的位置,好讓娘娘一道旨意都出不了紫禁城,免得後宮乾政,牝雞司晨。」

李太後冷哼一聲,顯然動了怒。

馮保看在眼裡,放下心來。

高拱自然是沒說過這話的,但是,隻要李太後信高拱說過,那就夠了。

他曆來是這樣欺上瞞下的。

他當初進裕王府時,裕王身邊隨侍的太監滿員了,便特意重賄乾爹,選在李氏身前為奴為婢。

就是看中了李氏耳根子軟,又沒什麽機心,最是方便他哄騙。

如今李氏既然做了太後,馮保隻要維係著這份影響力,那麽他就能在內廷中橫著走。

這不是如願以償,還有什麽是如願以償?

更彆說外朝的張居正與他互為盟友。

背靠太後,結盟內閣,手握司禮監,這陣仗,彆說皇帝還未成年。

即使是成年,也至少得等張居正或者他馮保死一個,才有機會親政!

至於皇帝日後清算?嗬,插過羽毛的太監,不趁著最後的壽數逍遙暢快個十來年,難道還學著文官在青史上討個好名聲?

太監好啊,死後一了百了,死無全屍,又無後代,也不在乎名聲,清算又能清算什麽呢,總歸是暢快過了。

如今,隻待驅逐高拱,他馮保,便能站在大明朝的權力巔峰上!

……

與此同時,午門外,等候宣詔的文武百官丶軍民代表,早已翹首以待。

熙熙攘攘卻井然有序,眾人依次列等,從為首的廷臣,由午門一直往外排,到末尾的軍民代表,幾乎到了皇城儘頭。

張四維跪伏在午門外,暗自盯著班列最前方,高拱的背影。

雖說臨時換船不太厚道。

但是高拱作為內閣首輔,當真是能賣個好價錢。

要不怎麽說張居正是神童,這位越過楊博,直接來找自己,簡直是神來之筆。

楊博不會為了內閣輔臣之位,就把高拱賣了,他張四維會啊!

他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已勘磨了十九年,本就是庶吉士出身,又有先帝經筵官的資序。

如今任吏部侍郎,堂堂正三品,距離內閣輔臣也隻差一步之遙。

如今內閣之位就在眼前,彆說賣了高拱,便是正月裡剃頭,他都不帶含糊的。

張四維正想著,突然聽到午門內有動靜。

抬頭便看到,司禮監秉筆太監曹憲於,一路唱喊,高捧四卷冊書,從午門中小跑了出來。

「有旨!」

「有旨!」

「有旨!」

待百官紛紛伏首聽旨,曹憲於扯著嗓子便道:「天子即位,有聖諭出!」

「著成國公朱希忠,奉冊書於南郊,祭告天位!」

朱希忠跪受領冊書,往南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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