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抱蔓摘瓜,靡花正發(1 / 1)

第33章 抱蔓摘瓜,靡花正發

烈日當空。

張守約手捧著一道奏疏,一臉正氣地跪在午門外。

不遠處,兩名太監撐著傘,為座椅上的馮保搖扇。

馮保死死盯著張守約:「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莫名的既視感,讓他說話平添幾分冷硬。

張守約看都不看馮保,冷哼一聲:「我是大明朝的禦史!儘禦史職責,哪像某些豎閹,隻能依附他人說話做事。」

這自然不是馮保要的回答。

馮保仿佛耳背一般:「哦,宋之韓啊,也難怪,畢竟是同窗進士。」

又喚來太監吩咐道:「記錄在案。」

張守約見馮保這幅做派,氣得七竅生煙:「馮保!安敢當麵指鹿為馬!你要做趙高嗎!」

馮保點了點頭:「好好好,原來張涍也是一夥的,來,記下來。」

身旁的小太監飛刷刷的記錄著。

裝模作樣一陣,馮保見火候差不多,露出一副驚容,失聲道:「什麽?都是高拱授意!?」

「你們竟敢結黨!?」

他震驚起身,一把拽過乾兒子:「快!記下來!我要立刻送去給太後!」

結黨啊!

真是天大的事!

我馮保這一身職司,就算再違祖製,那也是主人家的恩賞。

伱高拱這些人敢結黨,才是犯了天大的忌諱。

彆說什麽現在朝堂上明裡暗裡一堆這黨那黨,讓他們跳出來公開承認試試?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結黨?哪次朝堂上掀起結黨大案不是腥風血雨!

看看眼下的局勢吧,一百四十名禦史,有二十餘人都在彈劾他馮保。

六科給事中四十八人,半數隔三差五輪流來人找內廷的事端。

高拱說馮保是人神共憤,天怒人怨,那在馮保這裡,照樣可以說是高拱結黨,攻訐忠良!

馮保不顧身後張守約的辱罵,拿著方才的記錄,就直奔李太後的寢宮。

他與高拱之間的勝負,可以說信心十足。

太監為什麽得勢?那是身後有人!

曆來能扳倒太監的,要麽是身後人拋棄了,要麽就乾脆是針對身後之人的。

想指著挑自個兒小小的錯處,扳倒自己?可笑!

若是李太後勢單力孤,無人聲援,那確實擋不住言官聯名上奏,有可能將他棄了。

但是……串聯?真以為朝臣都跟他高拱一條心呢!

等高拱驚覺,不是所有朝臣都跟他一個想法的時候,就為時已晚了。

若不是李太後莫名其妙轉變了心意,說要為了朝局穩定,非要等著高拱自請致仕,高拱現在就得被罷黜回家了!

也罷,留著也好,反而是個剪除高拱黨羽的好時機。

隻要相持不下,奸臣,會自己跳出來的。

禦史丶給事中,都是馬前卒罷了,他倒要看看六部九卿這些高官裡還有誰。

等到都跳出來,再與張居正聯手,一網打儘!

高拱跟他的黨羽,一個都不能留下!

……

朱翊鈞剛到慈寧宮外,就聽到裡麵嘰嘰喳喳,還伴隨有小孩的叫喊聲,熱鬨得不行。

他麵色古怪走進殿裡,果然看見自家弟弟妹妹,朱翊鏐和朱堯媖,在屋內跑來跑去。

倆小孩與他都是一母同胞,都是李太後所生。

朱翊鏐四歲,朱堯媖五歲。

李太後見皇帝來了,連忙讓宮人抓住兩小孩:「過來,行禮。」

倆孩子顯然也是教過的。

朱翊鏐口齒含糊拜了下去:「弟鏐,拜見大兄皇帝陛下。」

朱堯媖大一歲,說話順暢些,卻也吞吞吐吐:「妹媖,拜見大兄皇帝陛下。」

雖然手忙腳亂,吞吐忘詞,但還是有模有樣的全了禮數,才被允許起身。

朱翊鈞沒有製止他們行禮,玩什麽現代主義那一套。

在這個時代,早日確定上下尊卑,才是對他們好。

君不聞鄭伯克段於鄢?

他牽著妹妹朱堯媖的手,走到李太後身邊:「鏐弟和媖妹一段時間沒看著,似乎都長高了些。」

曾幾何時,他也到了見了小孩隻能誇又長高了的心態了。

李太後看著眼前子女繞膝的場景,也是欣慰地笑了笑。

她抱起朱翊鏐,朝朱翊鈞說道:「這些弟弟妹妹,以後可都要靠你照顧了。」

朱翊鈞正逗弄著朱堯媖,聞言,不由看了看朱翊鏐,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家小妹懵懂的眼睛。

曆史上朱翊鏐是照顧好了,朱堯媖可就慘了。

太祖有遺訓,駙馬須從平民或低級官吏家庭中選取,而且子弟被選中的人家,近親中便不能再出仕為朝官,多是恩蔭勳貴。

這就導致了,稍微有點科舉追求的書香門第,都不想結公主。

願意的都是些什麽人?為求勳貴之身的暴發戶!

英宗實錄載,「富家子弟投托各主婚官員與議婚陰陽人通同作庇,有錢求囑或雖人物鄙猥」。

什麽意思?那就是招駙馬,更像一場買勳,給主婚官吏太監們充腰包的。

切實的例子便是麵前的妹妹,朱堯媖。

曆史上萬曆十年,朱堯媖到了適婚的年紀,暴發戶梁邦瑞,區區一個癆病鬼。

就因為賄賂了馮保,獲得了馮保的支持,就結了這門親事。

婚禮上癆病鬼鼻血直流,沾濕了婚袍,人都快暈死了,太監們竟說是掛紅吉兆!

大婚兩個月就病死的貨色,害了一名公主半輩子。

讓我來照顧?好啊,讓我先掌權吧,就不會像您這樣被馮保所欺了。

可惜這話不能說出口。

朱翊鈞隻能另找切入點,想了想,才開口道:「母後這話說的,同胞骨肉,我自然是有心的,」

「就是這皇家的事,不似民間那樣能自己做主。」

李太後聽了這話,神情一黯。

兒子這番感慨,顯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定然是有感而發,甚至意有所指。

她頓了好一會才道:「我兒也被最近的事,鬨得不舒服吧。」

他知道現在兒子人心歸附,多有官吏宦臣圍繞在身邊。

朱翊鈞點了點頭:「廷議上都在彈劾馮大伴,就連日講釋義,都拿馮大伴做反麵,簡直避無可避。」

「孩兒這才知道,這天下大位,也不是什麽都能做主的。」

李太後冷哼一聲:「都是欺我孤兒寡母!」

朱翊鈞他順勢坐到李氏身旁。

拉家常一般的語氣說道:「起初我也隻以為是因為我年幼,娘親不能臨朝的緣故。」

「直到昨日我去翻閱我皇考時的奏疏……」

「隆慶元年,先帝想重用高拱,因徐階反對,竟不得不讓高拱致仕。」

「隆慶二年,皇考問戶部要銀,被尚書馬森擋了回來,說是,皇上的禦批,應由內閣下達,不能由司禮監直接傳諭。」

「隆慶四年,不斷有禦史上奏辱罵我皇考,說皇考縱情聲色,不顧朝政,天下如此便不可救藥了,我皇考想治禦史的罪,均數被內閣勸阻,還教育了皇考一番。」

「林林總總,不勝枚舉,我皇考可是壯年皇帝啊。」

「娘親,您讓我照顧弟弟妹妹,我自是有親親之誼的。」

「可是……皇考也曾答應過我皇祖父,照顧好陸炳一家,最後也是抵不過朝臣風議,將其抄了家。」

「彼時上奏要戮屍的張守約,現在就在午門外跪奏呢。」

他說罷便閉了嘴,似乎心情低落,也不去看李太後神色,埋頭逗弄小妹去了。

這番話,不是在渲染什麽朝臣威脅論,而是故意提點李太後。

權力更像是修仙產物,因為,它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借假修真。

權力有多大,隻來源於人們想像著他有多大。

若是朝臣都覺得皇權至高無上,那就是真的口含天憲,說一不二。

若是朝臣們都覺得皇權不過爾爾,那說不得就有人毆帝三拳,唾麵而去。

直白地說,權力的來源,實際上,也不過下麵人的服從罷了。

天子,不是君權神授。

天子,是兵強馬壯者為之。

哪怕是皇帝,也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殺得少少的。

沒有人俯首帖耳,將詔令落到實處,靠什麽伸張皇權?

如今他們孤兒寡母有什麽?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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