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
不過一個早晨。
紫禁城突然之間,給人的感覺似乎更加忙碌了起來。
行色匆匆的內臣。
低頭趕路的女官。
昂首巡邏的侍衛。
仿佛不約而同地渲染著緊張的氛圍。
陳太後本是居彆宮,但自朱翊鈞登基之後,便從了禮部所請,與李太後商量著,將慈慶宮騰給了他。
慈慶宮本是東宮,朱翊鈞住了六年,自然是輕車熟路。
可當朱翊鈞來到慈慶宮的時候,感覺卻大不相同。
熟悉的建築,今日卻顯得森嚴。
自然有人替他通稟。
朱翊鈞靜靜候在殿外。
不消一會兒,太監張鯨小步跑了回來。
麵上有些畏懼道:「陛下,陳大璫說,娘娘昨夜未休息好,太醫用了藥,方才睡下。」
朱翊鈞站在殿外,一時沒有動彈。
這話,與第一次去彆宮給陳太後請安時,得到的答覆一模一樣。
那時候沒有察覺,現在看來,當真是一言難儘。
彼時被拒之門外,如今自然不例外。
總不能當了皇帝,就硬闖嫡母的寢宮。
最後,他隻能在宮外遙對陳太後,做足了一番禮數,轉身離開。
他至今想不明白,陳太後為何會襄助高拱。
為了權勢?
朱翊鈞搖了搖頭,很快就否決了,高拱的急五事疏,主張加強內閣,收攏皇權,隔絕內宮乾政。
若是二人都為了權勢,那根本不可能達成共識。
退一萬步說,就算高拱做了什麽讓步,但陳太後又沒兒子,還能有什麽非分之想不成?
等到自己成年清算,不也是一場空?
為了名位?
朱翊鈞再度否決了這個猜想。
無論如何,她都是太後,再差也不過是與李太後平起平坐,動不如靜,她又憑什麽冒風險幫高拱?
不是沒可能,隻是可能性太低了。
他思來想去,其餘什麽親族丶恩情之類的,更是不可能。
他幾乎想不到合理的可能性。
總不能單純被高拱哄騙吧?
那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他穿越至今,就因為小看了古人,接連吃了張居正和高拱的虧。
如今再讓他抱著小覷之心已然不可能了。
不管陳太後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他都得料敵從寬了。
朱翊鈞緩思著對策。
曆史上高拱的新政所急五事疏通過後,不過兩日就被罷黜。
說明張居正趕回來之後,很快就有了對策,並且按服了陳太後,讓皇帝和兩宮,下旨罷免了高拱。
既然沒有太大的波折動蕩,那麽陳太後這邊,定然比高拱那處好突破。
他不知道鐵三角用了什麽手段。
但朱翊鈞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果真讓陳太後與高拱把持了朝政,局勢就難了。
不過。
張居正與內廷勾結,都要通過馮保。
高拱自然也不能越過宦官,作為交通。
所以,陳洪這些人才上躥下跳這麽厲害。
那麽……他如今想破局,恐怕真得著落在錦衣衛和東廠身上。
朱翊鈞歎了口氣。
終究是,心懷利刃,殺心自起。
想到這裡,他看向張宏的乾兒子,張鯨,開口吩咐道:「給朕說說陳太後的事。」
張鯨應了一聲,答道:「萬歲爺想聽哪方麵的?」
朱翊鈞擺擺手:「都說說。」
麵對這種模棱兩可的要求,張鯨隻得從生平說起:「嘉靖三十七年四月,先帝彼時元妃去世。」
「同年八月,世宗下詔為先帝挑選繼妃。」
朱翊鈞一愣,打斷道:「才四個月?不是需要服喪一年?」
原配死了也是要服喪的,不過是時間短一點而已。
張鯨點了點頭,解釋道:「那時候,世宗親自下詔奪情,先帝力辭不能。」
「九月初九,便選了陳太後作為繼妃。」
世宗下詔,就不奇怪了。
自己兒子死太多了,估計盼著裕王多生點。
不過這樣的話,難怪沒什麽感情。
朱翊鈞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張鯨開口道:「隆慶元年,先帝登基後,便給陳太後扶正為皇後,親族蔭爵。」
朱翊鈞插話道:「陳太後與親族關係如何?」
這一點,也很重要。
陳太後不可能不明白如今的舉動,親族少不得一個抄家。
卻還是一意孤行,按理來說,有軟肋的人,不該這麽不顧大局才對。
實在讓他費解。
張鯨回憶了一下,開口道:「起初關係甚好,命婦走動也很頻繁。」
「不過……」
他頓了頓:「當初陳太後被先帝趕去彆宮,禦史多有勸誡先帝。」
「陳家也上奏勸了,但被先帝威嚇了一番,便又連忙上疏同意,為先帝開脫……」
「從那以後,雙方走動便沒了,甚至衛戍彆宮的陳家人,也被趕走了。」
朱翊鈞聽罷,暗道棘手。
被打入冷宮,親族為了富貴就幫著先帝,心中什麽感覺可想而知。
這種冷宮出來的嫡母太後,再添個不顧親族的人設,這不妥妥的宮鬥文女主?
他追問道:「陳太後是哪一年被趕去彆宮的?」
張鯨想了想:「隆慶三年,先帝以無子多病為由,將陳太後遷出了坤寧宮,趕到了彆宮居住。」
朱翊鈞皺眉,再度打斷了張鯨。
他疑惑道:「無子多病?」
無子是無子,多病是多病。
若是一直不能生育,被先帝厭棄也無可厚非,畢竟時代不一樣。
問題是,多病……若是本就多病,是不可能過得了挑選繼妃這一關的。
那就是之後才多病?
那這多病與無子放在一起,恐怕不是無由。
張鯨遲疑了一會,將頭埋地:「奴婢聽乾爹說起過,似乎陳太後當年曾有孕,未誕,落下了病根。」
朱翊鈞點了點頭:「哪一年。」
張鯨回憶了一下,答道:「嘉靖四十一年。」
朱翊鈞示意他繼續說。
張鯨繼續說道:「起初,外朝的給事中魏時亮丶禦史賀一桂丶詹仰庇等人,一再勸諫。」
「讓先帝將陳太後遷居回宮。」
聽到此處,朱翊鈞似乎想起什麽。
他問道:「彼時的司禮監掌印,是不是陳太後的家奴,陳洪?」
這些勸諫,恐怕這位掌印,沒少出力吧。
張鯨恭謹點頭:「萬歲爺當真好記性。」
小小拍了下馬屁繼續道:「陳洪當初也勸過先帝,卻差點被先帝罷免,便再不敢進言。」
朱翊鈞突然揮退左右。
麵色凝重地看向張鯨,沉聲問道:「這事,有沒有我母後推波助瀾。」
張鯨嚇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拘謹道:「萬歲爺,奴婢年資尚淺……」
簡單介紹一番沒問題,但要是涉及到兩宮鬥爭,他可不敢插這個嘴。
但朱翊鈞卻並不放過這太監。
他一字一頓:「恕你無罪!」
張鯨瑟縮了一下脖頸,斟酌了一下,才說道:「宮裡,倒是有這個傳聞。」
「那段時間馮保和陳洪,鬥得也很厲害……」
「但具體有沒有,奴婢是真不知道。」
朱翊鈞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宮鬥仇怨?最好彆是這種奇葩理由……
萬一真如此,那陳太後在張居正高拱這一堆,動輒心懷大政的老狐狸裡麵,也太過格格不入。
但他實在不太了解女人,隻能姑且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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