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截鐙留鞭,如日中天
六月二十日。
太師丶上柱國丶定安伯丶中極殿大學士拱稱病不朝。
皇帝丶兩宮遣太醫探視,拱謝,回以年老體弱,春秋有常,請罷。
帝憐高拱事文繁重,乃共議內閣。
免去高拱吏部尚書之職,囑咐高拱好生修養。
同日,因內閣庶務積重,遣使召回休沐外出的大學士高儀,命其即刻回內閣辦事。
並由內閣議,升吏部右侍郎陸樹聲為吏部尚書。
以大學士張居正之議,升,禮部右侍郎申時行,為吏部左侍郎。
以大學士高儀之議,複起,原湖廣布政司左參政溫純,為吏部右侍郎。
是日,管中軍都督府事,左都督武進伯朱承勳,久病而卒。
帝會同內閣午朝,從大學士張居正丶大學士高儀丶大學士呂調陽三人議。
複起鎮遠侯顧寰,掌中軍都督府事。
六月二十一日。
管中軍都督府事,右都督寧陽侯陳大紀,卒。
從大學士楊博議,複起原兵部尚書霍冀,為右都禦史,視京營丶五軍都督府事。
詔書到日,即刻從山西赴京。
另升詹事府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馬自強,為禮部右侍郎,協理尚書張四維修撰世宗實錄。
同日,以禮部部議丶內閣廷議,上奏曰,兩宮恩德之隆,概無有間,尊崇之禮,豈宜差殊,當為李太後上二字尊號。
帝孝心觸動,乃尊生母太後為,慈聖皇太後。
又賜例銀及帝東宮舊物與延慶公主。
六月二十二日。
是日,太師丶上柱國丶定安伯丶中極殿大學士拱以疾愈甚,不能任事。
上疏請帝疏通言路,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
推覽數人,其中以,複起故右僉都禦史海瑞,最引矚目。
帝欣然認同,遂下廷議,廷臣泰半不允,未通過廷議。
同日,大學士拱,上疏乞罷。
皇帝丶兩宮,留中不發。
內閣午後再度廷議,乃議複起海瑞,升左僉都禦史。
帝勉從之。
六月二十三日。
距離先帝駕崩,正好二十七日。
同時也意味著替前任君父守孝的日子,結束了。
是日,上禦宣治門縗服視事,百官行謝頒恩詔禮,百官服除。
朝鮮國王李昖,遣陪臣禮曹參判丶樸民獻等,正從三十八人,謝恩;朵甘思宣慰司,番僧剌麻溫等,二起共一十六人,進貢,俱賞賚如例。
而後,皇帝始更素翼善冠丶麻布袍丶腰絰,分賞諸臣瓜果。
散會之後,按理來說,朱翊鈞要麽去日講,要麽廷議。
但如今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也沒必要一直去廷議坐著受罪了。
有事開小會就行了——突然有些理解世宗了。
至於日講,因為要開經筵的緣故,日講官也要重新選拔。
某些日講官為太子講讀,資曆或許還夠,但如今太子既然登極選拔皇帝講官,那就有人該挪位置了。
當然,他也不是全然無事。
因為,孝期結束之後,便要重啟禦射的學習了。
雖說按理應該下午才開始,但朱翊鈞還是提前來到了校場。
說是校場,其實就是一片位於景運門外的大平地。
朱翊鈞到的時候,蔣克謙和顧承光已經穿好甲衣,在原地等候了。
二人如今算是近衛,皇帝要禦射,自然需要陪同。
除他二人之外,還有一些半大小子,都是京衛武學中選拔出來的。
恩,當然不是靠武藝選拔,而是看家世。
不過至少能選到皇帝跟前的,也不至於太羸弱蠢笨。
基本素質不行,惹上厭惡,反而是禍不是福。
朱翊鈞示意無關人不要靠近,這才走向蔣克謙跟顧承光。
好奇地看了看兩人:「怎麽就乾等著?閒來無事,你二人不妨比試一番,給朕開開眼?」
錦衣衛過招什麽的,聽著就很帶感,上輩子還隻在電視上看過,如今自然想過過眼癮。
就是不知道這二人誰更潤。
但蔣克謙卻苦笑告罪:「陛下,顧指揮僉事上過沙場的,臣恐怕受不起他兩三拳。」
朱翊鈞失望地搖搖頭。
果然,外戚勳貴隻能乾乾工程,欺負欺負貪官汙吏,真要動真章,看得看武勳。
他拿起來架上一張大弓,嘗試性地拉了拉:「顧卿,是當真上過沙場,還是跟鎮遠侯在後方運籌?」
壓下高拱之後,朱翊鈞說話都隨性了不少。
好奇就順口問了出來。
顧承光雖是顧寰的子侄,算是新秀,但如今也有四十餘。
寬肩粗腿,顯得很是孔武有力,像老電視裡的武鬆。
他聽了這話,有些拘束道:「伯父提督兩廣時,帶臣上過沙場,跟著中軍衝了幾次,沒有斬獲,卻也見了血。」
朱翊鈞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還真上過戰場,還以為隻是刷履曆呢。
他放下手中紋絲不動的大弓,挑了個小的。
略過這事,又問道:「朕托付鎮遠侯的事,他怎麽說?」
顧承光正要躬身答話,朱翊鈞製止了他:「校場著甲就彆來這套了,直說。」
皇帝發話了,做臣子的自然從善如流。
顧承光直接回話道:「伯父說,他確實有些家底,但,中軍都督府……」
朱翊鈞直接打斷道:「暫時的,等八月我皇考入葬後封賞,朕會讓他重掌京營。」
五軍都督府和衛所都爛成什麽樣了。
早晚要全部推倒重來,如今也沒必要縫縫補補了。
反倒是京營,總歸是實打實的軍權。
顧承光卻還是有些為難:「那也至多給陛下操練二百精兵。」
這麽少?
朱翊鈞皺眉:「又不需要全用鎮遠侯的私兵家將,用來搭個架子,其餘用京營的人便可。」
「屆時獨列一營。」
私兵自然是違法的,不過在明朝討論這個就有些好笑了。
但凡名將,手下都多多少少有私兵,具體數目不一樣罷了。
小到縣令千總,大到什麽李家軍戚家軍,都是這般。
這也是有國情在的。
你朝廷欠餉都按年算,不領餉的正規軍,哪有什麽戰鬥力。
要做事,自然得另想辦法。
其一,就是雇傭兵,多見於少民客軍。
其二,自然就是私兵家將了。
他要重整京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曠日持久,涉及到十萬大軍,這種事,是要錢的,大把大把的錢。
根本急不來。
如今迫在眉睫的,反而是組建一營明麵上屬於顧寰,實際屬於皇帝的私軍。
不多,幾百人就夠了,目前急著用。
兩淮鹽課是為了清厘鹽稅,過程中必然少不了又是「民變」。
當初海瑞去找徐階麻煩,就是中了這一招。
如今請人出山,哪能不把該有的東西配齊?
該利誘的要給權限,該威逼的要給人手,總之,讓人辦事要有這個基本的態度。
反正漕運總督王宗沐,也提督軍務,屆時讓顧承光帶著掛在名下就是。
顧承光吞吞吐吐道:「人手倒是夠……不過,京營也欠餉多時了。」
這就是缺錢了。
總不能掏空家底出人操練,還要貼補銀錢吧?公忠體國也不能這樣薅羊毛。
這下到朱翊鈞為難了,大家都缺錢,戶部沒錢,內帑自然也沒錢。
他沉吟片刻道:「至少要八百人,銀錢的問題,朕來解決。」
顧承光鬆了口氣,拱手行禮應下這事。
朱翊鈞拉了半天弓也沒拉開,不由氣惱。
招呼一聲讓二人先教他騎馬。
一邊讓張鯨替自己更換穿戴,一邊看向蔣克謙:「寧陽侯陳大紀的事,查清楚了嗎?」
前幾日,左都督武進伯朱承勳,久病而卒,他便趁機複起了顧寰,掌中軍都督府事。
結果詔書剛擬完,後腳右都督寧陽侯陳大紀,猝亡了。
給楊博拿著這個藉口,複起了晉黨的霍冀,盯著顧寰。
有這麽巧的事,他都不信邪了。
蔣克謙點了點頭,顯然是有所準備,立馬回道:「除了太醫院,還尋了些外麵的郎中。」
「不過……確係是病逝。」
朱翊鈞一愣:「果真病逝?」
蔣克謙斟酌了一下,回道:「目前暫無外人暗害的跡象。」
朱翊鈞若有所思點點頭。
話雖如此,但鍋還是按在晉黨頭上好了!
心中記下一筆。
穿戴好後,朱翊鈞沒急著上馬。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回憶著上輩子的保健操做了做,防止明日起來腰酸腿痛。
隨後又讓兩人,乃至於太監張鯨都上馬試了試,確認是匹溫順的馬。
這才在眾人鞍前馬後下,學起了馬術來。
雖說全程就是蔣克謙在前麵牽馬,顧承光在他身後小心擋著。
但總歸是騎了個五六圈,倒也讓朱翊鈞稍微掌握了些技巧。
就這樣間或馬術,間或跟著京衛武學的教習,打打拳。
上午很快便要過去。
朱翊鈞正脫了木甲,讓張鯨小心擦汗,李進突然出現在他視野裡。
他看著李進一路小跑過來,便揮退了張鯨。
不一會,李進走到麵前,平複了一下氣息,開口道:「陛下,定安伯與眾輔臣求見。」
朱翊鈞一怔,疑惑道:「今日廷議定安伯沒奏請致仕嗎?」
用高拱拿捏廷臣,讓海瑞複起,可以說戲就唱完了。
今日高拱就應該致仕,然後皆大歡喜才對,怎麽還要求見?
李進遲疑道:「確實奏請致仕了,不過定安伯說,要當麵辭彆聖上與聖母。」
朱翊鈞皺眉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是陳太後幾日沒出現,廷臣有些不放心,才來了最後這麽一下。
朱翊鈞無奈點點頭:「讓他們先在乾清宮偏殿等候,朕拾掇一番就請兩宮一同來見。」
現在大局已定,是該讓大臣們見一見兩宮。
免得又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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