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1 / 1)

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

楚王府要宴請欽差!

就在謀逆大案牽扯嶽陽王府,顯而易見事涉宗親的前提下。

就在欽差氣勢洶洶領兵入城,剛剛打落三司長官烏紗帽的關口。

所有人都巴不得躲得遠遠的時候,楚王府竟然要設宴,為欽差接風洗塵!?

朱常汶在去往楚王府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雖然是雨季,但去往楚王府的長街上,仍然熱鬨非常。

朱常汶掀開馬車簾子,打量著路上麵色姣好的女子,心不在焉道:「欽差已經去了?」

距離方才碼頭上欽差立威,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正是晚食的節點。

楚王府這個位份的邀請,欽差恐怕也不好托大。

估摸著時間,至少得動身了。

長史將方才打聽到的消息,向朱常汶一一道來:「聽聞,隻有駙馬鄔景和去了。」

「楚王府想將海瑞也請去去,甚至搬出太妃,說什麽欽佩已久雲雲。」

「結果……那斯絲毫不給麵子,說什麽從不吃請,將人攆了出來。」

「栗在庭順勢也婉拒了楚王府。」

朱常汶聽罷,冷哼一聲。

嘴上念念有詞:「還從不吃請……天底下就獨他一個是清官,是聖人!?」

「沽名釣譽之輩!」

要不是他隻是庶出,又屁股不乾淨,他現在就得去給這種人打一頓。

嘲諷一句後,才說起正事:「周長史,你說楚王府究竟是什麽意思?」

如今楚王府情況複雜,連世子都還未立,鬥爭也頗為激烈。

這種情況下,按理來說應該遠離這種是非才對。

如今卻反而湊了上來。

周長史想了想,沉吟道:「將軍,嶽陽王府畢竟也是楚藩,從楚王府分出去之後,藕斷絲連。」

「若是硬要牽連,也討不來好,此時恐怕正憂懼欽差強硬的作態,想試探一番。」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帶著猜測的語氣:「除此之外……」

「這些年,自從楚王府發生弑王篡位大案之後,便一直在謹慎行事,那位太妃更是收縮府上產業。」

「若說湖廣地界,身居高位之後,嫌疑最小的,恐怕就是這位楚太妃。」

「也是如今在欽差與湖廣之間斡旋的不二之選了。」

朱常汶恍然大悟。

他喃喃道:「這是要跟欽差談好籌碼,劃出道來。」

「難怪那位不肯見你,卻讓我去赴宴,這是不想惹麻煩,卻又不得不出麵。」

「近來找上楚王府的宗室,恐怕不少吧……」

楚王作為太祖之子受封,地位不是他們這些英宗丶仁宗之子受封能比的。

再者說,楚藩位置得天獨厚,封地在湖廣會城,跟三司衙門丶巡撫衙門關係非同尋常。

可以說,天下宗室以湖廣為最,湖廣宗室以楚藩為首。

這種情況下,嶽陽王府浮出水麵,欽差駕臨,楚王府的壓力必然也不會小。

想明白這一層,朱常汶心態立馬輕鬆了些許。

屆時就看楚王府跟欽差談到什麽地步了。

就這樣,馬車一路來到了高觀山南麓,楚王府所在。

楚王府坐北朝南,背依高觀山,東西寬二裡,南北長四裡,幾乎有半個武昌城大小。

因為是仿造南直隸故宮所建造,規製自然不低。

除卻宮殿宮屋八百間有奇之外,宮城高牆也少不了,不是一個恢宏氣派能夠概括。

城高二丈九尺,四周城樓圍繞,一扇朱紅色的城門,兩側站著甲士,氣勢不凡。

朱常汶的馬車,停在宮城門口,便按規矩,下了馬車。

楚王府的典簿立刻迎了上來:「輔國將軍!」

朱常汶冷哼一聲:「就讓你來迎我」

不說什麽世子王爺,好歹來個長史吧?

典簿立馬告饒:「將軍,今日客人著實多了些,天使且不多說,還有岷王也親自來了,實在抽不出人了。」

朱常汶臉色更難看。

這不是更說明自己地位最低!?

他正要發作。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伱便是朱常汶?」

朱常汶勃然大怒,誰敢直呼他的名諱!

他轉過身,正要破口嗬斥,抬眼就看到馬車上走下一名美髯俊秀的壯碩中年男子。

朱常汶一蔫,臉上換上勉強的笑容:「宗正。」

鄔景和點了點頭:「竟然還認得我,不枉我當初親手為你錄入宗碟。」

「走罷,你跟在我身後,正好有話問你。」

說罷,他領著幾名錦衣衛,徑直越過城門,走了進去。

朱常汶麵如苦瓜,艱難挪步跟在了身後。

……

跟宗室們談論正事,自然有鄔景和這位駙馬爺。

若是隻想去宴會吃喝的話,那就有些喧鬨了,並非誰都願意去。

就像海瑞說,那不是吃飯的地方,所以他並沒有去,隻是在巡撫衙門簡單吃了點。

同樣地,栗在庭也覺得,那不是對酌的好地方,不留情麵地婉拒了楚王府的邀請。

滾滾長江東逝水。

想要祭奠親友,隔著陰陽對酌一番,再沒有長江邊上合適了。

栗在庭斟了一杯酒,隨意地拋灑在江中。

旋即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隔空遙舉,一飲而儘。

他已經在此處吹了半個時辰的江風,一壺酒見了底,臉上已經有些微醺。

恰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若是要祭張楚城,何不去仵房當麵對酌,反倒獨自跑到江邊來?」

栗在庭回過頭,見馮時雨拎了一壺酒,高高舉起,朝他示意。

前者揮了揮手,示意錦衣衛放人過來。

他伸手將冠取下,放在了身旁的地上,頭也不回:「他們事情做得太狠了,臨湘縣內十餘焦屍,根本辨識不得。」

「與其靠衣著盲人摸象祭錯了人,不如贈飲江海,寄托哀思。」

言語之間,顯然是已經去按察司的仵房見過張楚城了。

隻可惜,已經麵目全非,難以認出。

他那位同科同道,隻下來地方一趟,不意竟落得這個下場。

馮時雨走上前,取下冠,放在二人之間,與栗在庭的放在一塊。

而後緩緩開口道:「我比張厘卿後到湖廣,本想著同科一場,等他回京之前途徑武昌,要與他見上一麵,聽聽他巡按湖廣的心得。」

「沒想到……唉。」

馮時雨丶栗在庭丶張楚城三人都是隆慶二年高中,乃是同科進士。

甚至在會試之前,都在一個會館備考,交情自然是有的。

隻不過後兩人在高中之後,又同在高儀門下受課,情義要更為深厚。

馮時雨斟了一杯酒,歎息道:「不過身份難辨的話,恐怕難以落葉歸根了。」

臨湘縣一案的屍體一直未處理,除了等著欽差來查案之外,也有這層原因在。

總不能讓家人估摸著認領吧?

栗在庭搖了搖頭:「臨行前中樞便有預料,陛下特意囑咐我,說是如果不便落葉歸根,便將其帶回京城,安葬在八寶山,享朝廷公祀。」

馮時雨頷首,對此也不算太過意外。

因公犧牲,追封丶祭祀,朝廷向來不會吝嗇。

兩人沉默一時。

不約而同給自己倒上一杯,輕輕碰了碰。

栗在庭再度開口道:「聽聞你在湖廣做得還不錯,撥款修繕堤壩丶組織人手搶救稻苗丶為受災百姓布粥施衣,一路上都有百姓在稱讚你。」

「看來施政地方比科道,更磨煉人。」

湖廣大案之後,布政使無心政事,卻又恰逢大水。

路上便聽聞,便是這位同科,推著陳瑞做了點實事,好歹沒真的釀成災情。

馮時雨聞言,並沒有得意,反而苦笑一聲:「被貶謫到湖廣時,也曾失意憤懣,昏天黑地。」

「但親眼見到百姓流離失所,心中哪能沒有一點觸動。」

「這樣看來,陛下對我的嗬斥,反倒是一針見血。」

他是南直隸出身。

當初慈慶宮大火後,胡涍被論死,馮時雨接連數次上奏,請求皇帝稍加寬宥。

直到胡涍被處斬的前幾天,他還封駁了皇帝的聖旨。

由此惹得皇帝大怒,一通嗬斥,將他貶到了湖廣。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隻是個四品參議了——言官出任地方,三品之位才是常態。

想到這裡,馮時雨嘴角的苦笑,愈發濃厚。

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小口抿了抿。

他忽然想起什麽,開口提醒道:「今日海瑞打落三司主官的烏紗帽,三司同僚的抵觸情緒,幾乎都寫在臉上了。」

「即便事後提拔了徐學謨作為布政使,稍作安撫,恐怕,也不足以平息。」

誰也不喜歡這種生死操於人手的感覺,更何況是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的地方官。

若是欽差隻是來走個過場,撈點好處,大家還能維持表麵的和氣。

但要是這樣不留情麵,那地方官使絆子,就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了——也不需要正麵對抗欽差,隻需要非暴力不合作,就足夠讓人投鼠忌器了。

江風吹過,揚起栗在庭的衣袍。

他側過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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