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
隨著朱希忠丶與鄔景和一人比一人強勢,絲毫不留情麵的勃然作色。
幾位郡王終於還是忍氣吞聲,低頭走下了朝階,不情不願地請兩位欽差入府。
或許是旁人的眼光過於炙熱,讓為首的幾位郡王臉色通紅。
惱怒地驅散了圍攏的眾人,悶聲走在前頭,一言不發。
這就是外強中乾的宗藩。
隻要不是打算造反,麵對代天巡牧的欽差,以及虎視眈眈的錦衣衛,除了低頭,自然也彆無二選。
富順王世子全程目睹了朱希忠與鄔景和作威作福,隻偶爾在眾人出聲時,隨在幾位郡王身後小聲應和兩句,生怕引來欽差惡意。
場上局勢分明後,富順王世子終於不再躲在眾人身後。
朱載垬約莫三十歲左右,雙目明亮,鼻梁挺直,唇形刻薄,倒是有幾分姿色。
他逆勢而出,來到欽差身旁,笑臉相迎,歉聲道:「二位欽差莫要動了肝火,藩主方自決其身,諸位殿下哀慟之下,說話難免失了方寸冒犯了欽差,事出有因,還望欽差體諒則個。」
「大家有事好生說,好生說。」
話音一落,走在前頭的幾位郡王紛紛回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也得虧自己拉不下臉說好話,總得有這麽個人,幾人才忍住脾氣並未反駁。
這位富順王世子,在府上頗為不合群。
倒不止是庶出上位,侵害嫡脈的緣故。
朱載垬幼時患急症,病入膏肓,府上醫官束手無策,富順王意圖上奏給他請禦醫,結果他以死相逼,非要找個三十出頭的民間大夫,叫什麽李時珍的給自己問診。
雖說人是治好了,但這作為,也被長輩所不喜。
年歲稍長後,又不務正業,不思玩弄良家婦女,反倒是四處交遊士人,鑽研兵法。
同輩也跟他沒什麽共同言語。
朱載垬跟同輩玩不到一塊去,隻好不顧身份尊貴,跟府上屬官廝混。
隆慶二年,荊王府新來一名紀善官吳承恩,這廝捧臭腳一樣湊上去,整天帶人飲酒作樂,構思小說。
那紀善官離去時,富順王世子還厚著臉皮要走了人家的手稿,又求人家作詩《宴鳳凰台》,而後也不裝裱,喊來匠人非要求妥善保管數百年不壞,視為珍寶,一時淪為府上笑柄。
今日這種場合,富順王竟然還不出麵,又讓這廝出來丟人現眼。
一行人經過拱橋,跨過金門檻,正要往中殿去。
鄔景和突然開口道:「中殿就不必去了,去宗堂!」
樊山王朱載坅皺眉道:「泰寧王停靈在中殿。」
他麵上隻是疑惑,一顆心卻逐漸下墜。
從先前在牌坊處,他就在試探這二人來荊府的目的。
二人堅決的態度,已經讓他不抱僥幸的想法。
如今更是連吊唁安撫也省了,這是一副治罪的態度啊!
鄔景和瞥了他一眼,沉聲道:「本官要行宗法,自然當去宗堂。」
脾氣火爆的德安王聞言再度跳腳:「鄔景和,不要得寸進尺!」
「宗法?我荊府犯了何事!?」
朱希忠突然抬起頭:「泰寧王都畏罪自儘了,敢言無罪?」
德安王扯著嗓門大喊:「什麽畏罪自儘!分明是你們逼迫宗室……」
話未說完,富順王世子朱載垬扯了扯德安王的衣袖,連忙製止了他。
前者搶過話頭,諂笑道:「欽差,彼時從火中救下來的二人,今日方才醒轉。」
「雖驚魂未定,說話顛三倒四,但總算還原了當日情境。」
「泰寧王非是畏罪自焚,竟是為我藩世子朱常泠所害!」
說著,就要喚人去將證人帶來。
樊山王幾人對視一眼,神色難看。
今晨不是說好瞞下此事,順水推舟,藉此向皇帝施壓?
這富順王世子竟然自作主張!
出乎雙方意料的是。
朱希忠製止了朱載垬,冷聲道:「泰寧王親手所書,貶損今朝為昏暴之朝!畏罪自儘還不夠明顯嗎?本官就不必再行分辨了!」
說罷他便示意鄔景和。
後者點了點頭,也不再與眾人掰扯,與朱希忠越過主人家,徑直向宗堂而去。
隻留下一行背影,以及鄔景和一句話:「讓王府屬官丶荊宗三子朱常泴,以及各旁宗儘來宗堂。」
儼然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幾位郡王麵色陰沉,德安王一腳踢在了路邊的植景上,七竅生煙。
富順王世子朱載垬神色雖然也不太好,但仍是吩咐下人按鄔景和的話去辦。
而後緩步跟去宗堂,竭力思忖著欽差的路數。
……
欽差端坐堂上。
一乾宗室受召,隻好舍了藩主的喪禮,前來宗堂拜見。
幾位郡王自不必多說,荊府三子朱常泴也匆匆前來,束手等候在旁。
等各王府以及王府屬官儘數到齊後,堂內便開始了議事。
到得晚些的旁係宗室,剛一踏入宗堂,就是一盆冷水迎頭澆上。
「泰寧王非世子之身,受帝恩而得掌荊藩,不思報效萬一,竟涉謀逆之亂!」
「雖罪莫大矣,仍可念皇室宗親寬宥一二。」
「熟料,此輩安敢以自焚脅迫君上,留絕信而貶損聖尊,對抗欽差察問,妄圖身死罪消。」
「豈不聞,身雖死,猶可追罪!」
朱希忠一番話說完,宗堂內立刻響起嗡嗡聲。
神色惶然,群議洶洶。
還搞不清狀況的朱常泴怔愣抬頭。
怎麽回事?
難道還要誅連荊府?叫他來是為這事啊?他還以為要撿漏親王位了,結果現在告訴他要追罪荊府!?
不是,他才十二歲啊!
朱載垬更是忙不迭道:「天使,那菲薄朝廷之信,必然是朱常泠偽造的!還請天使明鑒!」
德安王怒拍桌案:「朱希忠!給臉不要臉!」
樊山王難以置信,愕然道:「成國公,泰寧王堂堂郡王,荊藩嗣主,即便是欽差,也無權為他定罪!」
「郡王,非皇帝不能加罪!」
什麽欽差,什麽便宜行事,說得像那麽回事,誰敢當真?
真拿便宜行事當回事,反而少不了一個僭越之罪!
這樣肆行無忌,堂而皇之地逾越之舉,真不怕被清算嗎?
他怎麽敢的!
朱希忠無視了亂七八糟的聲音,隻迎上樊山王的目光。
他露出了今日進府後第一個笑容,意味深長道:「便宜行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詔書赫赫昭彰。」
「本官在湖廣,就沒有無權之事。」
樊山王徹底失聲,喃喃道:「倒行逆施!倒行逆施!陛下容不得你,內閣更容不得你!」
朱希忠收斂笑容,從袖中拿出一方手巾,似梅花點綴,妖豔動人。
他將手巾展於身前,淡淡道:「樊山王這話,倒與本官兩位隨行湖廣的同僚相似。」
「他二人與巡撫梁夢龍,合湖廣官吏,已然上奏彈劾本官僭越之舉。」
「樊山王若是有意,不妨也添份奏疏,送去京城。」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森然:「就看這奏詔一來一回,樊山王能否活的過本官了。」
說罷,他猛然咳嗽了兩聲。
親身展示了那張手巾,是如何被染紅的:「咳……我再問一遍,汝等知罪否?」
滿堂寂然,再無聲響。
朱載垬回憶著方才朱希忠的話,細嚼慢咽。
僭越之舉……僭越之舉……
難怪朱希忠行事如此囂張跋扈!
這是要替皇帝擔惡名了啊!
外間都在傳皇帝授意削藩,淩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