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謝令薑竟開始喊檀郎為“師兄”了。
就挺突然的,記得之前不都是喊什麼良翰兄的嗎?而檀郎對她,則是“令薑兄”、“小師妹”混著喊,怎麼隨意順口怎麼來。
梅鹿軒大廳內,身著青裙、肩搭了件綠帔子的甄氏,轉頭看著從她身邊走過的有說有笑的二人,臉色狐疑。
這位有點傲氣的謝氏貴女下午來找她詢問檀郎去向的時候,不是板著臉喊良翰兄的嗎,怎麼晚上回來就改口了?
檀郎這該不會是欲擒故縱之術吧,故意冷落人家小姑娘幾天,然後突然給點暖意。就和她往常訓丫鬟一樣……羅裙婦人暗襯。
總算是開竅了?
甄氏乘隙把歐陽戎拉到了門外,問:
“怎麼又是弄的一身臟,檀郎這是在忙啥?趕緊去洗個澡再上桌,注意些形象,我讓半細去燒水……”
歐陽戎搖頭,“先不用了,我就是回鹿鳴街取份衙門公文,順便帶小師妹過來吃個飯,晚上我還要去趟城郊處理些事,可能會挺晚回來,嬸娘早點休息,不要等了。”
甄氏:“你……”
“對了。”歐陽戎轉頭把一小罐醃蘿卜塞給她,“端點上桌,給小師妹嘗嘗。”
“她原來喜歡吃這個?”婦人被轉移了注意力,低頭嗅了下,臉色喜道:“行行行。”
歐陽戎有點擔憂,提醒道:“彆全盛上盤了,你給我留點。”
“真是的,男兒要大方些。”
“……”
梅鹿苑晚飯,歐陽戎把燕六郎也叫來了,後者中途匆匆趕來,朝歐陽戎、謝令薑和甄氏點頭示意了下,就直接落座,抓碗乾飯了。
和剛上桌時的歐陽戎差不多,一副風卷殘雲的餓死鬼模樣。
這幾日歐陽戎派他帶著縣衙捕快們維護城郊十數座賑災營的治安,每天東跑西跑抓賊緝盜的,城內外又是上萬流動人口聚集,雞皮栓毛的小事一大堆,屁股一刻不沾凳子,確實辛苦。
更何況龍城地界自古隸屬吳越,吳越兒女本就恩仇剛烈,重諾輕死。
這並不是說此地民風野蠻,正相反,歐陽戎這些日子治理過來,發現民風淳樸,百姓十分木訥老實。
可老實人才是最烈的,隻要被點燃。
“忙的也不是什麼爭強鬥狠的案子,都是仇啊怨啊的糊塗賬,真不知道他們哪裡藏的這麼多劍,十數年前父輩留下的爭端,有機會了兒子孫子都回去翻口劍出來報仇。”
燕六郎抹了把嘴,歎氣道:“這發洪水都快吃不起飯了,還惦記著這些恩仇。”
謝令薑夾了塊醃蘿卜,點頭:“北方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南方吳越乃複仇雪恨之鄉,非藏垢納汙之地。翻遍青史,這兩地皆盛產以小博大的刺客死士。”
“有血性是好事。”歐陽戎扒飯時嘟囔了句。
燕六郎放下碗問:“明堂,這些日子以工代賑,確實是實打實減少了流民與盜賊,城內的治安也好了很多,但是咱們把這麼多難民聚集在城郊會不會出什麼事?”
“你是說瘟疫還是造反?”歐陽戎頭也不抬。
太過直接的話讓燕六郎差點噎住。
“額,明堂,主要是感覺有點不放心,以前從沒有縣令這麼乾過,應該也是怕人一多不好管理。”
“這不像是你考慮的,是你爹和你說的?”
“沒錯,他也擔憂。”
“燕縣尉有心思考慮這些,看來精力還不錯,還不銷假回衙門上值?”
“不知道,他是說自己年紀大了要退了,今年就讓我來替他管捕班。”
歐陽戎點點頭,看了眼城郊方向,輕聲:
“六郎放心,我每日都會去賑災營,有我在不會出事的。而若是連我這個縣令在都不能頂事,都無法彌補某些縫隙,那麼就算把他們全部分散開,該出的事還是得出。”
謝令薑也頷首,“沒錯。而且咱們大周朝也不是秦末與隨末那種情況,聚集百姓修個黃河水患都會天怒人怨揭竿而起。”
歐陽戎又道:“況且大夥都隻是想吃飽飯,這能有什麼錯,這就是大周朝廷與咱們地方該做的,而且也不難。現在外無強敵邊關無戰,洛陽長安萬國來朝歌舞升平,周廷諸公不都說這是太平盛世嗎,各地義倉有那麼多的餘糧,咱們齊心協力,水患會治好的。”
他又覺滿身乾勁,於是埋碗扒了兩口飯。一旁的甄氏安靜的給他夾菜。
“師兄說的是。”謝令薑眼眸灼灼,認真點頭。
她腦海裡現在還裝著下午見到過的那副勤勞生機的景象。
燕六郎不禁看了眼這個往常幾人聊天時都不怎麼積極的謝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