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必須嚴查!我們龍城縣絕不是法外之地!”
歐陽戎把楠木公案桌拍的“砰砰”作響。
王操之、馬掌櫃等糧商們眼皮又跟著桌上筆架跳了起來。
又是熟悉的地方。
又是熟悉的麵孔。
又是熟悉的語氣。
不過就是有點費桌子。
但某年輕縣令其實是袖子下麵抓著驚堂木拍的,不然肉掌哪裡拍得動這種楠木桌。他發現這玩意兒還挺好使,難怪以前經常看影視劇裡的縣太爺拍這個,確實是減壓神器。
“簡直豈有此理,在咱們龍城境內,公開燒船,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歐陽戎手猛一抬,勢要落下拍桌,堂下一眾糧商集體下意識往後微仰了下,隻不過這次等了半天,都沒傳來預計聲響。
一瞧,年輕縣令右手高高抬起,又輕放回,轉頭朝藍衣捕快開口詢問……這波頂級虛晃。
“燕捕頭,這次可有傷亡?”
“稟明府,隻有兩個船夫輕微燒傷。其他人都熟水性,及時跳船逃生,幸好漕船開的不遠,咱們的人也趕去的早,沒其它傷亡。”
“那就好,不幸中的萬幸,人沒事就好。”
“大人,可我的糧沒了!”還不如人有事呢。
馬掌櫃咬牙緊攥念珠,心在滴血。
王操之等人瞅見他手裡的念珠都被捏斷了線,不過他們並沒有多少感同身受,反而臉色藏了點幸災樂禍。
“馬掌櫃稍安勿躁。”歐陽戎寬慰一聲,又朝藍衣捕快問道:“兩艘漕船同燃,這要說巧合也太巧了,可查清何人縱火?”
“救上來的船夫都說,沒看清船隻是怎麼起火的,火勢最先是從儲糧倉開始蔓延,後續發現撲不滅火,他們棄船跳河了……”
馬掌櫃切齒插話:“大火救都不救一下,隻知跑路,都是群白眼狼!”
王操之歎息,說了句公道話:“馬掌櫃,說不得他們也儘力了呢,畢竟誰放在那種環境下,船著火,都挺慌的……”頓一下,似想起什麼,補充:“何況飯都沒吃。”
“儘力個屁!”
馬掌櫃猛起身,手中念珠散落一地,滿臉憤憤不平:
“連人都沒死一個,還敢說他們儘力了?!兩船的人都跑回來了,就我糧沒了,絕對有貓膩,有貓膩!
他通紅眼,朝上首道:“縣令大人,你要為草民做主啊!一定要徹查到底。”
歐陽戎抬手虛按一下,正色:“馬掌櫃你先彆急。”
轉頭又朝燕六郎道:“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縱火燒糧,要不就是船夫中有內鬼,要不就是……有水性極好之輩趁夜色摸上船乾的。”
“也可能是有內鬼接應!”馬掌櫃老插話人了。
歐陽戎瞥了他眼,點點頭,“唔確實有可能。兩方麵都得下手查,燕捕頭,此事事關咱們蝴蝶溪的航運安全,一定要大辦特辦!”
“喏!”
燕六郎麵色如常拱手,隻是他剛退下去,外麵的縣衙大院忽然傳來一陣囔聲,很快,燕六郎帶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山羊胡老商賈重返縣衙大堂。
是今日缺席的李掌櫃。
王操之與身旁的小糧商們臉色好奇的張望。
這兩日,馬掌櫃與李掌櫃的儲糧率先清查,二人都忙著運糧,與他們這些同僚沒啥聯係了,也沒什麼好聯係的,畢竟不久前才在年輕縣令麵前撕破臉,你爭我搶。
馬掌櫃最先被查完一個碼頭倉庫,昨日傍晚就迫不及待裝船先走。
而李掌櫃是昨夜才被清查完一個儲糧九百餘石的倉庫,不過李掌櫃好像是聽聞了馬掌櫃的遭遇,汲取教訓,沒有半夜運糧,選擇大白天出城,並且放棄走水運,改走陸運,還親自監督押運……
“額李掌櫃,你不是帶人運糧出城了嗎?怎麼這副模樣……”
王操之瞧著帽子都不見了的山羊胡老商賈,
小心翼翼問。
李掌櫃胡子淩亂,眼神恍惚失神,嘴裡似在呢喃,沒有理會王操之。
他被燕六郎領進大堂,若不是後者提醒一聲“注意門檻”,差點被大門處一階高的門檻絆倒。
堂上的年輕縣令挑眉瞧了瞧李掌櫃的狼狽模樣,不禁小聲詢問旁邊書記小吏:“咱們縣城下水道石蓋應該沒人偷吧……道路安全這塊得抓好。”
“……”書記小吏。
“……都是強盜……都是強盜……都是強盜啊……”
來到堂下,李掌櫃悲嗆呢喃。
歐陽戎清了清嗓子,疑惑:“李掌櫃你這是……掉井坑裡了?”
李掌櫃張了張嘴,啞然無聲,他身後跟隨的小管事見狀,一臉心有餘悸地哭訴:
“稟縣太爺,掌櫃的早上帶咱們雇了夥碼頭腳夫,押著糧食一起出城,可經過城郊那片田野,道路兩邊破棚裡那幫災民流民就突然擁了上來,像餓瘋的野狗一樣,把咱們車上糧食全給扒了,數百袋上等大米啊,全被這群賤民搶走了,造孽啊!”
“強盜……全是強盜……”李掌櫃噗通一聲跪地,嗚嗚咽咽:“青天大老爺,你可要為草民們做主啊!”
歐陽戎騰的一下從椅上蹦起。
砰砰砰!驚堂木震滿堂。
“刁民,簡直刁民!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搶糧!我們龍城縣的道路治安竟惡化到如此地步!”
年輕縣令痛心疾首:
“城郊災營這群刁民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膽量明搶?本官又不是沒派米給他們,端午還每人半隻粽子呢,搶什麼搶?
“難道不知道連粽米都是諸位賢良掌櫃們辛辛苦苦運來龍城的嗎,貴點怎麼了?若無諸君,他們端午吃個屁粽子,不好好感恩也就算了,還敢反噬恩主!”
年輕縣令似是怒不可泄,丟下驚堂木,掀開衣擺,就要甩袖衝出縣衙大堂,去一身正氣怒訓不懂感動的刁民。
這番慷慨激昂,讓原本喊冤叫苦的李掌櫃與馬掌櫃都怔了怔,一旁吃瓜的王操之等人更是愀然。
“明府冷靜!明府冷靜啊!”幸虧燕六郎、書記小吏等人死命阻擋才堪堪攔住。
“讓本官冷靜?拿怎麼冷靜?”歐陽戎義正言辭,“馬掌櫃,李掌櫃蒙受如此大冤,治下百姓如此不懂恩德,你讓本官怎麼冷靜!”
燕六郎苦著臉道:“不管什麼事,讓卑職們去乾就行,哪裡能讓明府親自來,你可是一縣之令,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的們天都要塌了啊。”
“那行,你們查,好好查,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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