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的江州,處於長江水運要道。
流經此地的北段江水流域,又稱潯陽江。
此段江水滾滾濁黃,泥沙漸多,可卻是江南道最繁華的水道之一,商船極多。
船隻經過潯陽城,此後江水兩岸風景豁然開朗。
可是與平原坦闊的兩岸相比,滾滾江水上卻頗為擁擠:
百舸爭流,奮楫者先,千帆競發。
今日春光明媚,兩岸燕飛草綠,泥沙滾滾、粼粼耀日的潯陽江水上,正有一艘富麗堂皇、氣勢磅礴的大船迎風駛來,龍骨破開波濤。
它船頭高聳,龍首雕刻栩栩如生,旗幟飄揚,船艙內飾精美華貴,雕刻樣式多樣,無不彰顯官家氣派。
江上,其它帶著商號旗幟的運貨船隻、大戶人家的私船與之相比,黯然失色。
並且,似是發現了此船上飄揚的官府旗幟,諸船紛紛讓路,無人敢爭道。
期間,有天南海北跑商的老練掌櫃眼尖,擦肩而過時瞧見,這艘大喇喇行走在潯陽江中央的官船的船員漢子們,皆訓練有素,嚴肅莊重,步履沉穩。
有人不禁暗暗乍舌:
“江南道觀察使的專船,又是折衝府的精銳將士護送,這是載運什麼貴人,駛去哪裡?難不成是送聖旨的不成?”
這些疑問自然無人解答。
這艘在江州城轉乘、江州刺史親自目送、並由江南道第三折衝府將士們護送的官船,一路乘風破浪駛向龍城縣方向。
此刻船頭,有數道迎風的身影。
“妙真姐姐,求求你了,就小小的透露一下吧,姑婆她贈的這隻錦盒裡到底是啥禮物?弟弟我心裡就和貓撓的一樣。”
有一道女子嗓音比江風還冷:
“衛公子這是不要命了嗎,陛下的禮物都敢打探,若被人告到禦前,你家父王也難保你,這裡不是伱家魏王府,衛公子說話還是悠著點為好。”
“妙真姐姐菩薩心腸,肯定不會告狀!這點弟弟我還是信得過的。”
彩裳女官妙真微微皺眉,瞥了眼蹲在旁邊、嬉皮笑臉的皂服年輕人,後者手裡正拎著一枚飽滿梨子,低頭不時嗅一嗅,就是不下嘴,光說騷話去了。
麵對這種套近乎,一身緋紅宮裝的妙真微抬下巴,望著遠處越來越近的龍城地界,淡淡提醒了句:
“衛公子彆亂喊,禍從口出。”
蹲在地上、小嘴抹蜜的衛姓青年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張嘴脆咬了一口手中梨子,他一身貴氣逼人的紫色皂服,可似是常年在外曬太陽,皮膚有些黝黑,麵皮倒是不錯,不過身為男子卻生了一雙桃花眼,顯得頗為陰柔娘氣了點。
“妙真姐姐這是哪裡話?”
衛姓青年燦爛笑容保持不變,啃梨途中,瞥了眼旁邊這位年齡其實比他小妾出身的生母還要大的冷淡中年女官,笑語一句:
“欸,妙真姐姐喊小弟少玄就行了,說什麼公子不公子的,太見外了些,書上說同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小弟與姐姐雖然不是親屬,現在也不是什麼佳節,但好歹都是洛陽‘同鄉’不是?親切一點怎麼了?”
妙真輕輕點頭:“魏王府的淳厚家風,淵博家學,妾身今日見識到了。”
衛少玄嚼梨,聳了聳肩,不在意道:
“姐姐見笑了,小弟我和舞文弄墨的那幾位長兄不同,平生不愛讀書,也不靜不下心來,平日裡跟著義父到處跑,就喜歡大漠邊疆的粗獷風物。”
家中排行老六的衛少玄蹲在船頭,仰頭笑露一口白牙。
妙真懶得看他,微微側目,瞧了眼離二人不遠處、那個自上船起便緘默不語的背匣漢子。
這壯漢約莫四五十歲,虛胖橫肉,皮膚黝黑粗糙,宛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身形十分敦實,遠處看去,活像一個四方體。
打扮也很奇怪,一身短袖麻衣,兩鬢留辮,不似漢家兒郎。
他此刻臉色平靜,背有一隻紫黑長條木匣,匣身古樸,機關線條,不知裝載何物。
妙真抬手遙指:“這位是衛公子的義父?妾身還以為是侍衛呢。”
衛少玄笑臉不變,啃梨口齒不清道:
“義父漠北邊疆人士,軍中待久了,不太愛說話,在我父王麵前也是這樣,不過妙真姐姐放心,義父他一向待人以誠,是個實打實的直腸子,外冷內熱,粗獷熱情,認識的都誇好!”
“是嗎。”妙真絲毫不信這位魏王庶子嘴裡吐出的鬼話。
她側目而視,背匣漢子身上的氣機宛若無波古井,妙真心裡隱隱浮現一些傳聞猜測,狀似隨意問道:
“你義父這副打扮,鮮卑人?邊疆倒是不少,姓甚名何?”
衛少玄歎了口氣,一臉哀怨:
“欸,妙真姐姐怎麼淨打探我義父的詳情,相親問嫁呢,隻可惜我義父不愛美人,要不妙真姐姐還是多問問弟弟我的情況吧,知無不言!”
妙真懶得回他。
“丘七。”
背匣漢子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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