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淩虛、朱玉衡父子帶著十個親衛,在城頭一雙雙戒備眼神下,走出潯陽城門。

夜色闌珊。

朱玉衡耷拉眼皮,有些血絲的眼睛,回望了一眼高聳的城門。

親衛們臉色不忿,有個馬臉漢子不爽嘀咕:

“若沒都督和公子幫忙,江州大堂怎麼贏?防俺們和防賊一樣,這群狗文官,動動嘴皮子,真以為自己是大爺了?”

一行人安靜下來。

朱淩虛騎馬走在最前方,沒有回頭,背影如常。

馬臉親衛頓了頓,小聲念叨:

“還不如回李正炎、蔡勤那邊去呢,好歹念頭暢快,沒有朝廷拘束,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把這些文縐縐的文官腦袋全砍了……

“這大周朝廷,俺看也就那樣,在都督和公子站出來前,看看都被李正炎、蔡勤他們打成什麼熊樣。”

罵罵咧咧,馬臉親衛回頭看了眼潯陽城,眼底上閃過一抹狠色:

“都督,公子,要不咱們……”

朱淩虛一人一騎的身影,忽然停頓。

氣氛陡然寂靜。

一個刀疤臉親衛突然上前,一腳踹下馬臉親衛,後者當即摔下馬,摔了個狗吃屎:

“陳老三,你發什麼癲呢,腦子被驢踢了,胡言亂語,要是被那個姓歐陽的小白臉聽到了,你一百個腦袋不夠砍也就算了,彆連累都督和大夥,直娘賊……”

刀疤臉親衛罵罵咧咧。

馬臉親衛吸氣揉著屁股,忙看了眼前方都督的沉默背影,旋即低頭,默不作聲。

知道私交好友這一腳算是幫他。

朱淩虛停馬,背影依舊沒動。

後方眾人相互對視。

朱玉衡見狀,打馬上前,來到摔下馬的馬臉親衛麵前,抽出一根馬鞭,當眾抽打起馬臉親衛。

鞭影,破空聲,馬臉親衛的哀嚎聲接連響徹漆黑樹林。

刀疤臉漢子等九位親衛默默注視,沒人再說情。

不過卻也知道,公子這幾鞭子,不過是瞧著聲音大些,其實傷不了骨頭和根本,隻會皮開肉綻些,被抽打者看起來慘點罷了。

真正能把人抽去半條命的鞭子,一般都是悄然無聲的。

“都督,公子,俺錯了,不亂說了……”

朱玉衡不語,又抽了兩鞭。

這時,朱淩虛騎在馬上的身影動了動,繼續騎馬前進。

朱玉衡立即收鞭,轉身跟上。

馬臉漢子埋頭,翻身上馬,搖搖欲墜的歸隊。

返回城郊駐紮的軍營。

因為江州長史歐陽良翰的要求規定,朱淩虛、朱玉衡帶來的洪州倒戈降卒,隻能駐紮城外,不可進城。

一個時辰後。

軍營中央,一處大帳內,朱淩虛沐浴更衣後,一身白衣,背手踱步。

這時門口的簾帳掀開,朱玉衡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盤用過的金瘡藥和熱毛巾、銅盤。

“阿父。”

他放下了手中盤子,低聲喊了句。

朱淩虛看了眼諸多子嗣之中、最像他年輕時候的長子。

“阿父吩咐的藥,孩兒送過去了,幫陳老三敷了敷……”

朱玉衡點點頭:

“其實,弟兄們能跟隨阿父投過來,都忠心可鑒,眼下江州大堂做的確實過分寒心了,武人嘛,有幾句罵咧牢騷,倒也正常,阿父放心,孩兒平日盯著,不會讓那些話傳出去的……”

朱淩虛忽然道:“那你呢,怎麼想的,是不是也不服,難理解為父投衛之舉?”

“孩兒不敢。”

“不敢?之前和離婁、魏少奇、越子昂他們混在一起,不是挺大膽的嗎?還聯合,逼宮起為父來了,拉為父下水。”

朱玉衡低頭:

“孩兒現在不敢了,現在全聽阿父吩咐。”

“哼。”朱淩虛問:“不敢,但還是不服是吧,想回那邊?”

“沒有。”朱玉衡搖頭:

“這兩日孩兒瞧了瞧潯陽城的城防,這個歐陽良翰確實有點東西,若當初真和蔡勤一起撞上來,直接笨法子攻城,估計十天半個月也難拿下,到時候就難說了……”

朱淩虛忽而打斷:“李正炎懸了。”

朱玉衡一怔,看了看阿父背手而立的高大背影。

高大背影搖了搖頭,細細說道:

“若是當初匡複起義,是在江州,而不是桂州。

“或者是不久前,歐陽良翰和潯陽王府能被王俊之勸動,獻城投降。

“抑或是那位陛下能猜疑忌憚,賜死潯陽王府。

“但凡發生上麵一種,為父也不至於下決心走此路……

“李正炎、蔡勤彆看著兵勢旺盛,席卷西南,可是真正影響大局的,是江州。

“現在這局勢,想贏難啊。”

朱淩虛歎氣:“潯陽王當了江南道安撫大使,民心難再用,又有那個難纏的歐陽良翰嚴守潯陽城……

“更彆提周廷那邊,快要征召完畢的征討大軍了。”

頓了頓,這位洪州大都督回頭,眼睛盯著長子朱玉衡,語氣意味深長:

“周廷兩黨再怎麼爭,可大周繼承乾統的底蘊在哪裡,大朝兵馬,可沒陳老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真以為,像李正炎、蔡勤這樣在南邊攻城略地、一路橫推很風光厲害?是當世豪傑了?稱得上數一數二?”

朱淩虛大手拍了拍朱玉衡的肩膀,語重心長:

“為父年輕的時候,良家子身份在洪州入伍,當時騰王府還未被削,老騰王擔任洪州都督,為父身旁的軍中同齡人皆以成為都督親衛為榮,

“為父當時是洪州折衝府的三軍比武冠軍,數一數二的英才俊傑身份,被老騰王挑為親衛隊長。

“那時,為父和伱、還有陳老三一樣,驕傲自滿,放眼望去,自詡洪州的同齡人中無人可匹,甚至放眼江南也數一數二,天下英雄不過如此啊。”

朱淩虛兩指指了指他自己眼睛,然後隔空戳了戳麵前長子瞪起的眼睛,示意了下,說:

“可那日那夜,老滕王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的,

“他說,若隻是想建一時之功,賺一人一家之富貴,呆著在這南方偏安之地,倒是可以輕易辦到。

“可若是想成千古名將,建不世功績,做彪炳史冊的赳赳武夫,南方永遠給不了你,必須得去北方!

“到關中、到大漠、到遼東、到西域去!和全天下的豪傑誌士去爭、去搶、搶的頭破血流。

“而且,也不隻是和當世當代的天下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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