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這個男人叫小帥!
他正把繩子綁緊在一座純金蓮花燈盞上,在頭頂甩啊甩瞄準,奮力朝著上方那個洞口拋去……
歐陽戎覺得,如果這真是彆人對他的惡作劇——用藏起的攝像機拍素人,那不久後大夥認識他的方式,估計就是配上這套煞筆開場詞見麵了。
“我告訴你,我管你這是爛俗惡作劇,還是鬼壓床做夢,抑或是真的極樂淨土……誰也彆想攔我回去考研!”
歐陽戎蹲在一座蓮花石台的邊沿上垂頭,乾澀的嘴唇嘀咕著,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手裡金色的蓮花燈盞,正在認真的打緊繩結。
這是一座幽閉的地宮,四麵牆壁隱隱遺留著一些褪色的壁畫,正中央地麵上擺放著一尊半米高的束腰仰覆蓮座。
除此之外空蕩蕩的。
唯一光源是它上方十米處天花板的一個圓形洞口,約莫井蓋大小。
這也似乎是地宮唯一的出口,一束灰蒙蒙的月光從中斜落下來,恰恰落在了不顧形象蹲在蓮花台座上的青年身上。
“早四晚十備戰了一年,這周末就要上戰場了,你以為落個井就能困住我?就算是佛祖的井也不行!我告訴你,必不可能!”
歐陽戎最後檢查了一遍繩結,舔了下起皮的嘴唇,‘騰’的一下在蓮花台座上蹦起。
他一手死抓著繩子,一手托著沉甸甸的金色蓮花燈盞,仰頭瞪視那處讓他早就望眼欲穿的‘井口’。
沒有翻不出去的井洞,隻有攀登的考研人!
不過打完雞血歐陽戎並沒有馬上行動。
他忽然回頭,朝身後方的黑暗招呼了聲:“喂,你們也過來搭把手,我上去後把你們也救上來。”
這座幽閉地宮竟不止他一人。
在沒被月光照到的漆黑處,隱約錯落著三團黑影:
一位枯坐的僧人,身材十分高大,像一座小山堆在那兒。
灰色的僧衣破爛,麵容枯槁,看不出年歲。
一位倚牆斜靠的老道士,像撮箕一樣地張開兩腿坐在地上。
整個人和隻水猴子似的縮在一件寬大黑羽的鶴氅裘裡,抱臂緊裹著,似是畏寒。
隻露出個尖腦袋,童顏鶴發,道門混元巾壓著滿頭銀絲。
還有一位是個抱膝埋臉的女孩,本就骨相纖細,卻穿了身古風漢裙,便更顯瘦弱。
這也是地宮裡最安靜的一個。
剛醒那會兒,歐陽戎找她搭話,女孩也沒吐出一字,僅是從膝蓋與細臂之間的空隙閃過一雙秋水澗溪般的眼眸。
這會兒,歐陽戎站在月光下折騰,纖細女孩那雙細眸又從手臂間漏出,默默注視他。
歐陽戎又掃了遍這扮相奇異的三人,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們不像是考研的,但還是忍不住嘀咕:“伱們真不出去?”
但卻換來了三道像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不能出去!”
聽見‘出去’二字,枯槁僧人像是剛從堅冰下的北海撈出,不可抑製的渾身顫栗起來。
“為啥?”
枯槁僧人一手指地,一手指天,“此地是蓮花淨土,上麵乃無間地獄!”
“我要是沒考上,那確實是無間地獄。”歐陽戎點點頭,轉身。
僧人還是不忍,佛唱一聲提醒道:“南無阿彌陀佛,施主,你若上去,立馬就會被惡物吃掉。”
“彆他娘出去找死。”鶴氅裘老道也冷笑,又頓了下,“要找死彆帶上我們。”
“……”歐陽戎。
是不是油餅,你們?
他忍住了,把話咽了回去,搖了搖頭。
果然,這年代還信教的都有點神神叨叨的,還不如人家混漢服圈的妹紙。
掃了眼仍一言不發的纖瘦女孩,歐陽戎果斷轉頭,開始朝上方那個圓洞拋投金色蓮花燈盞。
不久前他嘗試過大聲呼救,也不知是這地宮太深,還是夜深無人,外麵沒有動靜。
“不能再拖下去了。”單詞還沒背完呢。
歐陽戎記得以前乾飯的時候刷到過某個野外求生視頻,裡麵有個掉進深坑的人用長繩子的一端將重物捆住,然後往坑外拋去纏在了樹乾上,成功獲救。
“我記得掉下來前,旁邊是有兩尊騙硬幣的燒香爐的。”考研青年沉著冷靜的分析。
眼下他手裡這個撿來的蓮花燈盞,也不知道是真金還是刷了金漆,掂量了下好像挺貴重的。
但…管他呢,就算是文物也沒用,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考研更重要,‘人民群眾’征用了!
隻見。
第一次,沒中,砸地。
第二次,中了,扔出去了!
可他一拉,又從洞外滑回。
第三次,換個方向,沒中……
這時,枯槁僧人雙手合十,麵露悲悸:
“施主為何一意孤行,好不容易升到這方淨土,彆再墜入那座阿鼻地獄了。”
“上麵遍布種種惡物,叢生種種惡業。有波濤沒溺山野,有猛火滿十方界,有毒氣充塞天地,有惡風吹壞萬物……”
“彆囉裡吧嗦了。”鶴氅裘老道換了個坐姿變成盤腿打坐,同時後挪離歐陽戎遠了點,他不耐煩道:“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絕人。”
正準備再擲的考研青年身子忽然僵了下,垂目默默看了下,身上這襲他一直刻意去忽視的陌生儒袍。
這不是他掉下來前的那身衣服。
轟隆——
地宮外忽然傳來隱隱雷聲,還未等反應,這夜雨就落下了。
歐陽戎仰首,雨滴砸在泛青的眼瞼上。
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渾圓的洞口像個井蓋口——那個讓他失足掉下來的井口。
這事說來有點繞。
歐陽戎本是個二戰的考研狗,快臨近考試了,在某個名叫“正人君子考研群(女生勿進)”的小群潛水時,他聽群友說郊區有座東林寺,對考研上岸和祈福姻緣這兩項業務十分嫻熟,每年天南海北來還願的人特彆多……
再去打聽了下,原來這寺裡有一座百年許願塔,裡麵還有一口福報鐘,積累了足夠功德後,去敲一下便能獲得福報,心想事成。
歐陽戎其實對此是持唯物主義懷疑態度的,但保不準現在年輕人的焦慮真的大到佛祖都知道了呢?佛祖還真接這業務了……
而且這兩個項目他也確實挺需要的,屬實是直擊癢點了。
權且當作心誠則靈吧。
於是那天一大早,歐陽戎就帶著批判的銳利目光,打車趕去了東林寺,結果到地方一看,好家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君,入寺的隊伍都排到山腳下了,前麵全是和他差不多的同齡人在寒風中低頭刷手機。
起這麼早,一看就是老考研人了,排個隊都不忘刷題卷一下……歐陽戎感歎,剛也要掏出手機,就有個小和尚兩指夾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