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一字酒樓六層包間。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不同的是,這次被擁簇著的,從路大小姐換成了意氣風發的嶽雲晉。
黎淵則和一臉恍惚的吳明則分彆坐在他的左右手。
沾他的光,內城的這些個少爺小姐,也多多少少遞來些話頭來,黎淵倒沒覺得什麼,
吳明卻眼眶有些發紅,來者不拒,不一會居然都有些醉意了。
「猿臂蜂腰,上等根骨,嶽兄真羨煞我等!」
「根骨天成,嶽兄這是老天眷顧!」
「方女俠慧眼識珠,嶽兄以後平步青雲,可不要忘了我等同鄉……」
……
一片觥籌交錯,客套逢迎。
嶽雲晉紅光滿麵,有些微熏,這比起之前,變化何其之巨大?
「上等根骨的待遇啊。」
黎淵心下有些感慨,也碰杯附和著。
對於眾人的態度變化,他有些感觸,卻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都在這紅塵名利場裡走,誰能比誰清高?
嶽雲晉頗為開懷,卻也不忘拉著左右的兩位師弟,給眾人介紹:
「我這黎師弟,天賦絕佳,入門四個月時,錘法已有小成,半年而已,鍛造術已然大成,我是遠遠不如了!」
「我吳明師弟……」
嶽雲晉也為兩人介紹著內城的小姐少爺們。
待遇的陡然變化讓他有些飄飄然,但他也清楚,真論及關係,最親的還是同院的這兩個師弟。
「嶽師兄太抬舉了,師弟哪能和你相比?」
黎淵起身敬酒。
這位嶽師兄,翻身都不忘拉他一把,他也頗有觸動。
「嶽師兄,師弟敬你一杯!」
吳明也站起身來,連喝三杯賠罪,引來一片叫好聲。
「黎兄,我叫劉錚,莫叫什麼公子,抬舉的話,叫聲劉兄!」
「劉兄!」
席間,嶽雲晉自然是焦點,但也有人一一碰杯,黎淵一一回應。
柳雲武,文亦達,王沛瑤……
早兩個多月前,他就記下這些名字,這些少爺小姐也知道他的名字,但直到這時候,雙方才算是真正認識。
「這酒是真不好喝……」
回應了一圈,黎淵也鬆了口氣,手裡的酒杯轉了又轉,他著實不愛這味,白酒不像白酒,果酒不像果酒的,又酸又澀。
這時,有一杯蜂蜜水放到他麵前。
「多謝王大小姐。」
王佩瑤的名字柔柔弱弱,但人卻頗為英武,穿一身白色勁裝,體態修長,膚色健康,可見平日裡練武很勤。
「一回生,二回熟,咱們第二次見麵,再叫大小姐,可就不好了,你說呢,黎兄?」
王佩瑤抿了抿嘴。
「那,王女俠?」
黎淵接過蜂蜜水,這味道,還成,起碼甜。
「黎兄比我大一些,叫佩瑤就行。」
王佩瑤捂嘴輕笑,交談幾句話,轉身招呼其他人。
這位縣丞家的大小姐,比一旁的路大小姐要隨和許多,酒桌上的氣氛,多半是她在烘托。
至於路大小姐,雖然人來了,卻很心不在焉,誰人敬酒也愛搭不理,心事重重的樣子。
「路大小姐的那位小姨,倒是令人意外,這神兵穀要都是這個風氣,那倒真是不錯。」
黎淵喝著蜂蜜水,吃著糕點,心裡了然。
嶽雲晉的待遇變化因為什麼,桌上的也沒人隱瞞。
那位並不在場的方雲秀女俠,回城三個月裡見了不少人,
最終選了嶽雲晉。
而不是中上根骨,氣血大成,身份尊貴又有血脈關係的路大小姐……
「我叔父上個月回家,說起來德昌府,據說火龍寺出了個少年天才,年不過十六,已修成‘火龍勁,引得一片轟動。」
「火龍寺?德昌府的千年大宗嗎?十六就修成內勁,還是上乘火龍勁,真天縱奇才啊。」
「方女俠也不差,她……」
……
酒桌上,觥籌交錯,不乏高談闊論者。
吳明很快醉倒,不少人已經在扯東扯西,說著趣聞和家中亂七八糟的事情。
那位清秀的大小姐,沒能陪到最後,半路走了。
嶽雲晉出去吐了兩回,回來後,撐著下巴,已經是昏沉沉。
黎淵則拉著縣丞,縣尉的公子們問東問西,最後,問及赤金。
這才是他來參加聚會的目的,聽些城外的趣聞,那是順便。
「赤金?你家大掌櫃最多了,問他換就是,我們可不藏著那個落灰,黃金足夠使了。」
劉錚有些醉醺醺。
赤金不在民間流通,尋常商家也不會留著這價比黃金更貴的玩意。
「嗯,你家曹大掌櫃年年收赤金,內城這麼些家裡藏著的加起來,估摸也沒他多,這可是鍛造極品利刃的材料,黎兄你該不會是?」
文亦達有些驚異。
上品利刃和極品,看似一字之差,其實差距極大,上品的利刃,內外城並不算少,可極品利刃,這麼些年,也很少出現。
一年不到,能打造上品利器已是天賦過人,要是能打造出極品利刃……
「黎兄要試著打造極品利刃?」
柳雲武也湊了過來。
「那自然不可能,我是準備換一些赤金,提前熟悉材質,為以後做準備。」
黎淵含糊了過去,心裡卻是微沉。
他沒想到這玩意這麼少,內城的小姐少爺們都沒有……
這時,王佩瑤晃著酒杯走過來,看了一眼已人事不省的嶽雲晉、吳明,把酒杯遞了過來:
「喝一杯,告訴你誰有赤金!」
黎淵很果斷的喝了那杯酒,入口辛辣,肚裡翻騰,也有些微醺了。
他這麼乾脆,王佩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赤金,白靈姐家就有哦!」
路白靈?
黎淵打了個酒嗝。
……
「起轎!」
灰轎上,路白靈悶悶不樂。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小姨竟然真的不選自己!
「那嶽雲晉還幾年都沒領悟六合貫通,天賦還不如我呢!就因為他根骨好?」
路白靈心中鬱悶。
她早一年多前,就開始籌謀小會兒,本意是想著等自己進了神兵穀內門後,也有人手可以驅使。
誰料……
「還有時間,半年呢,說不定小姨可以改變主意?好難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白靈揉著頭發,心情極差。
她倒是知道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將自己的‘燕回如意手練到大圓滿,那也能改易根骨。
雖然不如天生的上等根骨,可也算上等根骨。
但任何武功都是入門容易精通難,她天賦還可以,練武三年,掌法就大成了,但大成距離圓滿,大圓滿不知道多遠。
就算有名師指點,她估計也得二十年開外……
「小姐?」
轎外,蓄有兩撇小胡子的鐘管家輕聲說話。
「怎麼了?」
路白靈收拾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掀開轎簾。
「小姐,您放寬心就是,您入神兵穀這事,方女俠也有著安排呢,每一路尋英使都有兩人,一人一個名額!」
鐘管家說著,微微一頓,皺眉看向遠處。
路白靈循著看去,自家府宅外,有個不修邊幅的青年,蠟黃臉,抱著刀,一副生人勿進的摸樣。
「這人是?」
「不知進退的江湖人……」
鐘管家微微躬身,說了句話,就迎了上去。
路宅外,於真抱刀而立,也瞧見了滿臉堆笑的鐘管家:
「路大人不在府上?」
「回於大俠,老爺應該還在衙門,昨日有人告狀,有庸醫用藥不當,害得好些婦人一屍兩命,慘……」
於真不感興趣,打斷他:
「路大人何時回來?」
「這,卻是不知了……」
鐘管家搖搖頭。
「那於某明日再來,記得告訴路大人!」
於真轉身離去。
……
路府,後花園。
「那於真得了‘拜神法後果然無法抵擋誘惑,外城七家廟,他全都去過了……」
鐘管家微微躬身。
「如此蠢材,真玷汙了聖法!也是無奈……」
路雲清打理著花圃,清理著雜亂的樹枝:「韓垂鈞這老家夥胃口太大了,一個曹焰隻怕滿足不了他……」
「這於真功行淺薄,亂修一氣,隻怕很快就會癲狂,即便不癲狂,那韓垂鈞能信嗎?」
鐘管家有些遲疑。
哢嚓!
路雲清剪除雜枝,神情冷淡:
「再不信,那也就隻能看看他的兵道鬥殺錘,究竟有多少火候了!」
……
「拜神法,凶險詭異,不如兵道鬥殺錘穩妥,可,到底是誰殺了年九?」
於真自語著,即便得了拜神法,他仍對兵道鬥殺錘念念不忘。
三個多月的時間,高柳縣大半錘法高手,他都多少試探過了,包括鍛造房那些錘法大成的鐵匠。
但卻一無所獲。
「年九淬體有成,即便是身受重傷,沒有錘法大成的人,也絕不可能殺他……城裡,還有隱藏的高手?
總不能是那幾個學徒吧?」
衙門外一條街走到頭,於真聽到了悠揚的鐘聲,來自千眼菩薩廟。
他微微眯眼,有些忌憚,又不免有些心動:
「這的香火,可比城外那七家都好許多啊……」
……
……
黎淵酒醒了,往窗外看了看,路大小姐的轎子早不見了。
他也不急,路白靈今天一看心情就極差,不是詢問的好時候。
打聽了下次聚會的時間後,找人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嶽雲晉、吳明送了回去。
「那位路大小姐隻怕很不待見我們幾個,找她換赤金,也不容易……」
天色還不晚,黎淵酒醒之後,也就回了鍛造房。
鍛造房裡很熱鬨,之前被抽調的鐵匠們已經回來,除了幾個有傷在身之外,都已經趕來上工了。
張賁的心情很好,臨下工時還特意去買了酒肉,犒勞著一眾鐵匠,幫工們。
黎淵剛回來,也被灌了酒,平日裡對他頗為羨慕的鐵匠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誓要將他放倒。
吃著喝著,眾人興致都很高。
黎淵沒頂住,差點被灌倒,隻能中
途溜走。
「下次再不喝酒了!」
揉了揉太陽穴,冷水洗了把臉,黎淵準備回家。
剛出門,就看到了一身酒氣的於真打著哈欠回鋪子
「青蛇根本圖果然在他身上……」
擦肩而過,黎淵沒有回頭,眼底卻有些錯愕。
於真身上,不止有青蛇根本圖,也不隻是那口刀……
【千眼菩薩木牌(一階)】
【香灰與桃木混雜而成的木牌,上有拜神法殘篇……】
【掌馭條件:拜神法入門】
【掌馭效果:拜神法一重】
「拜神法?」
黎淵一下醒了酒。
「你……」
於真回過頭來。
打量著那體魄修長,頗有些精悍的少年,比起三個月前,變化可謂巨大,他差點都沒認出來。
「你是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