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龍府城內外,有大小廟宇數十間,城內就有九座大廟。
其中,就有黎淵很熟悉的千眼菩薩廟、殘神廟、無目羅漢廟、獨腳神、五通神等廟。
「前朝不算,隻大運千年來敕封的神靈就多達四百二十尊,最常見的,有一百二十三種,千眼菩薩、殘神、血、肉、骨、筋四神金剛都屬於此列……」
茶樓裡,黎淵翻著書,或者說,‘諸神榜。
雲舒樓內的榜單很多,種類更是五花八門,其中不少甚至需要很高的門檻才能購買,常人根本接觸不到的。
類似於外州、道的‘英才榜之類。
諸神榜不屬於此列,但一本作價也得二十兩,是劉錚所買十幾本榜單裡最貴的一本。
上麵詳細列出民間最常見的一百二十三尊神,以及祂們神廟的分布。
「諸神中,廟宇數量排名第一的,是千眼菩薩,廟宇多達四千三百四十六,這個數字,也是大運縣城的數量……」
黎淵看的津津有味,這榜單上,針對每個神靈都有著一個小故事。
真假不說,倒是很有意思。
「……赤發佛陀,廟宇三百八十間,分布於五道二十八州諸府郡……」
「劍靈神……」
「百臂道人……」
……
黎淵看的很仔細,主要是他對於香火也很有興趣,了解這些很有必要。
隻是讓他腹誹的是,這大運朝廷敕封的所謂正神,從名字上,從相貌,從故事等等方麵,都更像是邪神,而不是正神。
「欲讓其信仰,先必讓其恐懼?」
黎淵合上這本書,劉錚出去一遭後,將他這段時間買下來的榜單全都拿了過來:
「花魁榜、捉刀榜、神兵榜、絕學榜……對了,還有靈獸榜、靈蟲榜、靈魚榜。」
「……真全麵。」
看了眼天色,黎淵接過那幾本冊子塞進袖口,卻也沒有此時看的心情。
「找個地方吃頓好的。」
山上不缺吃,也不乏美味,但種類肯定遠不如府城,每每下山,黎淵第一件事就要犒勞自己。
雖然他還沒得到真正的拜神法,但對照拜神教經義來說,他這不也算供神?
每日洗漱泡澡,吃必吃好的,各種丹藥都不聽,銀子花的像流水。
哪個神的信徒,能有他對自己這麼好?
……
吃完飯,黎淵將王佩瑤打發去搜尋各種情報,他自己則在後者幽怨的眼神中,和劉錚逛街。
路上,黎淵去了常去的那幾家店,發現了四雙一階的靴子,四合、六合各有兩雙。
靈獸皮做成的靴子,起步要價就是十二兩銀子往上走,等閒人家根本不買,但大多數時候,也是買不著的。
無他,靈獸稀少。
獸類中的靈獸,就好比上等根骨,萬裡挑一誇張,千裡挑一卻還是有的,想抓自然很難。
「府城人多,叫的上號的酒樓也多,再多的靈獸,都不夠分啊。」
劉錚拿著根鐵簽剔牙,回味著靈獸的美味,往日裡,他也是舍不得吃上一頓的。
「百花閣倒是頓頓有。」
「嗯?」
黎淵看了他一眼,想起來,自己還有幾十張請帖沒用過。
「嗯,之後倒是可以挑幾家去瞧瞧……」
黎淵不排斥這個,掌兵籙晉升六階,合兵爐都是消耗金銀的大戶,再多他也不嫌多。
府城是蟄龍府的不錯,但千多年下來,很多行業早已定型,他想插手都
不能。
唯一的路子,就是與這些大小家族合作,小買賣也是買賣,積少成多嘛。
「有幾家頗有誠意,前段時間多次來宴請我,銀子沒少花。」
劉錚很上心,也沒隱瞞,將這段時間的大小事一一說著。
包括自己接受了哪幾家的宴請,有誰人送了禮,退了多少,留下多少……
‘難怪劉賓能補缺縣令……
黎淵心下點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可從來沒想著吃獨食,也不喜歡彆人吃獨食。
「黎兄這是要去菩薩廟?」
劉錚彙報了一路,一抬頭,就看到了遠處高聳的寺廟。
「難得下山,自然要轉一轉。」
黎淵餘光掃過身後,不得不承認,神兵穀內門弟子很有些東西。
跟著他的那幾個弟子,他一路愣是沒發現。
「正好,我來過。」
劉錚笑笑,頭前帶路,他天賦根骨都很差,但熟悉環境卻很快。
半年不到,府城各個城區,各家勢力他都了然於心。
「不知道,那‘趙蘊升或者背後的人有沒有盯上我?」
黎淵很好奇,也很謹慎。
他還是首次‘釣魚,也不知能不能釣上大魚兒來。
他本來沒打算下山,孫讚的壽宴也沒想去,但有八萬裡、方寶羅在,他也就想著試一試。
被人惦記的滋味可不好受,不殺上一批,估摸也還能靜下心來練武。
府城的千眼菩薩廟比之高柳縣的卻是要大太多了,來往的信眾香客更是絡繹不絕。
廟外各種攤位,叫賣聲不絕於耳,更有不少小吃的香氣。
黎淵順手買了些,隨人流進廟。
一進廟門,濃烈的香火氣息就鋪麵而來,能容納上千人的場地中央,
放著一口比他那三口加起來都要巨大的香爐。
【千眼菩薩廟前香爐(三階)】
【熟鐵混諸鐵銅鑄,千年未易色……無數信眾的渴求於此化為縷縷香火,漸生靈異……】
【掌馭條件:拜神法三重、千鈞巨力】
【掌馭效果:立地生根(淡青)、些微好運(淡青)、拜神法殘缺(淡青)、寶相莊嚴(淡青)】
「這口香爐……」
香爐所在二十米處,黎淵眼前一亮,這口香爐色彩純粹,沒有半絲血色!
「這是正統的拜神法嗎?」
黎淵來了興趣,但還未上前,突然察覺到人群在騷動。
「府主!」
四周有香客驚呼,紛紛散開。
黎淵回頭時,就見一頂灰色小轎停在廟門外,一儒雅老者在一個捕頭的陪同下走入廟中。
「捕頭名叫任驚飛,府城六大捕頭之一,據說武功極高,那老者,就是新任府主汪昭之……」
劉錚低聲介紹著。
上一任府主死後兩年,才有府主上任,不過正碰上之前神兵穀大開山門,並沒有什麼人關注。
畢竟,流水的府主,鐵打的神兵穀。
「嗯。」
看著被幾個和尚接走的兩人,黎淵不由得想起了那位路縣令。
比起各個宗派勢力,朝廷的存在感在各府郡縣都不太起眼,但能做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朝廷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
他懷疑正統的拜神法就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不然,他想不通朝廷為什麼要扶持這麼多寺廟出來。
「朝廷怎麼利用香火之力?」
黎淵很好奇,但也並沒有表露,與劉錚一起在廟裡轉悠了幾圈,轉而離去。
「黎淵!」
剛出廟門,黎淵聽到了一聲驚呼,一回頭也不免詫異:
「是你?」
喚住他的是廟門外的一個攤主,卻正是之前假冒算命道人攔過他的捉刀人。
「張遠放!」
那攤主說著,眼神滿是複雜之色。
「你,真會算命?」
黎淵有些訝然。
再見麵,張遠放仍是道士打扮,還是擺著算命攤位,隻是黎淵眼尖,瞧見他袖口空空。
張遠放抖了抖空空的袖子,自嘲道:
「路上遇到一夥強人,丟了條胳膊,現在,隻能靠著算命維持生計了。」
「你是之前那個捉刀人?」
劉錚也認出了這人,當時城衛抓人時,他見過此人。
「有眼不識龍啊,你竟然成了真傳弟子……」
張遠放歎氣。
他怎麼都沒想到,在小縣城隨手攔過的一個小學徒,如今已經是神兵穀真傳弟子。
早知今日,他當時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得攀上這條大腿……
「也是師傅看重,運氣,運氣。」
黎淵對這位‘同行的印象還是很深的,見他落魄,心下也不免有些感觸。
不入籍的道士,無論在哪都不好混啊。
「運氣,可當不了真傳。」
張遠放搖搖頭,他看了一眼劉錚,低聲道:「換個地方說話,如何?」
黎淵點點頭。
……
酒樓裡,張遠放狼吞虎咽,一隻手絲毫不耽誤他吃飯。
劉錚很識趣的回鍛兵鋪去了。
「夠嗎?不夠再點幾個菜。」
黎淵放下碗筷,他路上吃了不少小吃,倒不太餓。
「多謝。」
擦了擦嘴上的油汙,又喝了一杯茶,張遠放這才靠在椅子上,神情滿足。
自斷臂之後,他就再沒進過酒樓。
「不過一頓飯罷了。」
黎淵擺擺手:
「張兄攔下我,可是有什麼事?」
「嗯。」
張遠放點點頭,餘光掃過四周,見無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
「你這次下山,是為了英才榜吧?」
黎淵眸光微動,沒有回答。
「我見過給雲舒樓送榜的那個行商……」
「嗯?」
黎淵挑眉。
方寶羅、八萬裡帶人下山前,曾和他說起過此事始末。
那個行商消失無蹤,監察堂都沒有能找到……
張遠放微微咬牙,低聲道:
「黎兄弟,這個情報,能不能問你換一碗飯吃?」
「如果屬實,穀內不缺你一碗飯吃。」
黎淵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神兵穀養的人多了,不在乎更多一個。
張遠放搖搖頭:「不是神兵穀,而是你。」
「哦?」
黎淵有些意外。
「那行商是三元塢的外門弟子‘趙伯剛,是被你們滅門的趙家人。」
張遠放沒有談條件,低聲道。
「趙家人?」
黎淵有些驚異了:「趙家人能拜入三元塢?」
據他所知,惠州各大宗門收徒都有著嚴格的地域限製,身份清楚是必須要有的。
趙家曆代都和神兵
穀有著乾係,是不可能被收入門下才是……
「可能狡兔三窟吧?」
張遠放很篤定,咬著牙:
「那人必是趙伯剛!二十多年前,他縱馬撞死我兄弟,化成灰我也認得!」
黎淵也沒糾結這個,問道:
「他人在哪?」
「城外,血金剛廟!」
……
「城外嗎?」
目送張遠放離去,黎淵微微眯眼,有些新奇:「我這是釣到魚了?」
一麵之緣,還沒什麼交情,張遠放的話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
哪怕他給出了理由,還說起了如何發現。
但,一個斷了右手的內勁武者,哪來的膽量跟蹤一個大宗門的外門弟子?
敢潛入蟄龍府攪風攪雨的,黎淵估摸著,那什麼外門弟子都可能是假的。
「說不定,真是條大魚?」
黎淵摸著下巴,據他所知,新手釣魚人往往會出大貨……
「這樣的話。」
黎淵想了想,不動聲色的去了一遭鍛兵鋪,從庫房裡提出一柄二階長柄重錘。
去尋張遠放前,他喚來劉錚和王佩瑤。
「雖然有大師兄、二師兄在,但穩妥起見,還是多叫幾個人……」
……
……
蟄龍府居不易,但每年都有來自各個郡縣的百姓遷徙而來。
有人在府城站穩腳跟,也有人賣身為奴,更多的人,則在城外彙聚。
他們無田無地,有人打魚為生,更多的是府城各家的小工、小廝、小二,也是神兵穀開采礦山的曠工。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個數萬戶的‘村鎮,比之尋常縣城還要更為繁華。
「在府城人的眼裡,我們是在各自縣城都混不下去的賤民,但不得不說,住在這裡,確實好。」
沿著河岸走出十數裡,張遠放指了指遠處的村鎮。
那‘鎮子除了沒有厚實的城牆外,真不遜高柳縣,來往之人頗多。
「交通便利,靠山靠水靠府城,的確是好地方。」
黎淵有些感觸。
這片聚集地讓他想起了自己住過的城中村。
「還靠著神兵穀!」
張遠放補充了一句:「我們混在這裡不走,代代累積,就等著有朝一日,後輩子孫裡出個上等根骨……」
黎淵點點頭,表示理解。
事實上神兵穀曆代都有不少弟子出自這裡,名聲最大的,是八萬裡。
多年前,也曾轟動一時。
「或許幾代,十幾代以後,我張家也有人能拜入神兵穀吧?」
張遠放默然,帶路。
未多久,黎淵瞧見了一座修在小山腳下,頗為冷清的小寺廟。
「張兄,先去你家坐坐?」
黎淵突然開口。
「啊?」
張遠放怔了怔,搖頭:「以免夜長夢多,黎兄弟還是……」
話音未落,血金剛廟內,已傳出一聲低吼: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