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好想逃……
低著頭,隻以餘光掃過那站在屋頂的乾癟老者,令狐百萬隻覺心頭發毛,手腳止不住的顫栗。
皇甫琨,邪神教惠州副堂主,鎮武堂情報之中,惠州最為凶戾的幾人之一,活過一百二的煉髓老怪物。
‘這是要出大事啊!’
令狐百萬心口發悶,像是巨石壓在心頭。
江湖中不少人都知道邪神教與朝廷隱隱有些關係,但之前多也要隔著一層紗,表麵上,鎮武堂可是有追絞邪神教的職責的。
暗中固然有些勾連,那也隻是暗中,但現在,居然都不避人了?
這……
令狐百萬縮著頭,餘光掃過,一乾鎮武堂的高手也都低眉順眼,根本不抬頭,隻當沒看到。
“敢問……閣下,要如何抓出此人?”
安元武心下微動。
他知道邪神教中,有種種常人不可理解的奇功邪術,但時隔一個多月,又已經了多場風雪,怎麼能憑空尋蹤?
千裡鎖魂?
在場有幾人心頭都湧現出這個念頭。
“老夫姓黃,單名一個甫,安堂主若不嫌棄,稱一句‘黃老’,若嫌棄,叫一聲‘老黃’也可。”
不見任何動作,皇甫琨已出現在院落之中。
一眾低頭的沒有瞧見,一直注視著他的安元武心頭不由得一顫,他居然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變換。
這就是神足經?!
“黃老……”
安元武微微低頭。
邪神教惠州一堂,共計三大堂主,百裡驚川號稱橫練第一,皇甫琨身法第一,此時一見,不免心中悚然。
行如鬼魅一般,若要對自己動手,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呼!
皇甫琨大袖抬起,氣浪如風,席卷數丈直至十數丈,院中眾人無不後退,衣發皆揚,頗為狼狽。
令狐百萬駭然抬頭,隻見整座民宅內的積雪似被一隻無形大手攥緊,倏忽而已,已化作一雪球落於長街外,發出沉悶聲響。
“此獠,先是蟄伏於此,暴起偷襲,以重錘突擊,豐元慶猝不及防,火龍劍未曾出鞘,左臂被廢……”
“通脈大成,氣貫全身,斷了一臂,境界自跌,即便有火龍劍在手,也不複巔峰,此人對時機戰局的把握很精準,果斷二次暴起……”
寒風之中,皇甫琨緩行踱步,隻從些微痕跡之中,就將一個多月前此地的廝殺描述出來,讓院中一乾人心中皆驚。
這與卷宗之中記載,可就沒有什麼出入了。
“那刺客比之斷了一臂的豐元慶要遜色一籌,其掌中重錘隻極品利刃級,被劍氣絞成碎片……”
坍塌的牆壁,破碎的地磚上架仍還留有火龍劍氣,皇甫琨伸手觸碰:
“短兵相接,兵刃被毀,那刺客不退反進,並非是輕功不足,而是刻意為之,近身一擊,就打死了豐元慶……”
‘這老家夥好生厲害!’
看過卷宗的令狐百萬心中咋舌,這描述的簡直比親眼所見的嶽重天還要詳細。
“此人,輕功很好,故不忌近身……但,他到底以什麼兵刃招式殺的豐元慶?”
皇甫琨突然止步,指了指地上的巨坑。
院中眾人紛紛看去,都覺茫然,隻有令狐百萬心頭一震。
“再凝練的內氣,也不至於隔一丈破去豐元慶的內氣、內甲、橫練,除非那刺客內氣化真,煉臟有成……”
但煉臟高手若要偷襲殺豐元慶,絕不會如此麻煩。
“那人大抵是以重錘錘殺的豐元慶……”
申屠宏神色如常,他踱步院中,對比卷宗,也得出差不多的結果。
“若此人手持重錘近身,豐元慶必然後退,回護周身,但他沒有……所以,那刺客先是近身一拳,出拳瞬間騙過豐元慶後,突然取出一把重錘來?”
皇甫琨皺起眉來,他自問推算應是不差,但這……
“那李元霸真假姑且不說,用錘用拳也無甚所謂,老夫隻想知道你有什麼手段能抓出此人。”
申屠宏眸光閃爍了一刹,神色不變:“時隔一個多月,又有風雪多場,即便是洞徹陰陽的宗師出手,也未必能感應到蛛絲馬跡吧?”
“風雪遮味,想要追蹤自然不易,但又何必追蹤?”
皇甫琨看了一眼深坑,眸光幽幽:
“安堂主,你認為,是誰會對豐元慶下手呢?”
“嗯?”
安元武心中微動:“神兵穀?”
豐元慶死後,無論是火龍寺,還是他,首先懷疑的都是神兵穀,隻是一來龍虎宴召開在即,二來,神兵穀勢力極大,他雖有留意,卻也還是無奈放棄。
“自然是。”
皇甫琨冷笑一聲:“豐元慶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是想要對神兵穀出手時身死……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這……”
安元武神色微妙,看向申屠宏,後者微微皺眉:“話雖如此,但並未證據……”
“朝廷辦事才需要證據。”
安元武話未說完就被打斷,皇甫琨掃了一眼院中眾人,冷然一笑,消失在院落之中。
一如其來,走也猶如鬼魅,飄忽無蹤。
呼
申屠宏腳尖一點,隨其遠去,隻留下安元武眉頭緊鎖,掃視眾人:
“今日之事,老夫不希望被人知道!”
“我等謹記!”
院中眾人紛紛躬身,令狐百萬心頭發毛。
媽的,逃不了了。
……
呼
寒風之中,申屠宏腳下一頓,落於一處院落之中。
卻見皇甫琨坐於屋內,紅泥火爐上,酒水已溫。
“皇甫兄功行越發深厚了,老夫不及也。”
申屠宏走進屋裡,屋內除卻皇甫琨之外彆無一人。
“申屠兄天資更勝老夫,若入聖教,不說換血,即便是悟通陰陽之變,都未必不成。”
皇甫琨為其倒了一杯酒。
“老夫福淺,想來無此緣分。”
申屠宏有些忌諱,轉而問道:“皇甫兄今日現身人前,就不怕打草驚蛇嗎?”
“打草驚蛇?那又如何?”
皇甫琨端著酒杯,眼神陰冷:“教中催促多次,再不抓出那竊取裂海玄鯨錘的賊人,教中的懲罰,老夫可吃罪不起……”
隻是一想教中那些懲處,饒是皇甫琨這等心性,也不由得有些膽寒。
他並不願意以身犯險,畢竟那宮九川未必真走,但教中數次催促,他若再無寸功,隻怕身上那道‘赤焰真氣’就要將他焚成焦炭了。
“裂海玄鯨錘啊。”
申屠宏沒碰那酒杯,微微感慨後詢問道:
“皇甫兄,貴教可是又有什麼消息?”
裂海玄鯨錘出世的半年裡,江湖中風波不斷,不知多少高手彙聚蟄龍府,但所有有關此錘的消息,全部出自邪神教。
無論是裂海玄鯨錘出世,還是那疑似玄兵之主的李元霸。
“數月之前,教主他老人家前去東海之濱,借助那負殿靈龜,算出得裂海玄鯨錘者,應為摘星樓中人,之後……”
皇甫琨搖了搖頭,自懷中取出一頁信箋來。
“千載追尋終得願,裂海歸於神兵穀?”
申屠宏接過信箋,上麵隻有這麼一句話,他眉頭微挑:“這也是貴教主所算出來的?”
“若是教主算出來的,倒還好了……”
皇甫琨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十多張信箋來。
“這是?”
申屠宏眼皮一跳,一眼掃過,在上麵看到了‘火龍寺’‘鐵劍門’‘惠州’‘淮龍宮’‘龍虎寺’等等字眼。
至少不下二十個名字。
“教中自詡神算者,有些多……”
皇甫琨揉捏著太陽穴,心下著實煩悶,若隻有神兵穀那一張信箋,他當時發狠,拚著重創,也得將那韓垂鈞擊殺當場。
奈何,這如此多的可能,屬實讓他有心無力。
莫說是他,便是赤焰龍王親至,也不可能覆滅如此之多的宗門……
“這豈非是大海撈針?”
申屠宏眉頭緊鎖。
這二十多個宗門最差,也是弟子數千,加之根本不可能撼動的淮龍宮,龍虎寺……
“大海撈針,也得撈!”
皇甫琨心中發狠:“老夫以莫大代價,從龍王處換來了‘千味祭’儀式所需之靈物,隻要那李元霸真個現身過,‘獒王’必可鎖定其人!”
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申屠宏心中驚疑,獒王神,是朝廷敕封的正神之一,但這‘千味祭’……
“申屠兄,老夫邀你前來,正要你相助……”
“老夫雖有心為朝廷鎮武德昌府,卻也絕不會助你舉行血祭!”
不等皇甫琨說完,申屠宏已勃然色變,拂袖欲走。
“申屠兄誤會了,獒王神不喜血肉,儀式所需,乃各種氣息,老夫多半已集齊,隻缺蛟龍一味……”
皇甫琨按住桌麵。
“蛟龍?”
申屠宏神色微緩:“韓垂鈞?”
“不錯!”
皇甫琨點頭:
“老夫刻意留下鑄兵穀那兩個老家夥的命,就是要引那韓垂鈞出手……”
“原來如此。”
申屠宏心下恍然,又有些冷意。
這老家夥明著邀自己前來並現身,要的就是打草驚蛇,震懾公羊羽,實則要對韓垂鈞出手……
……
……
回神衛軍駐地當天,公羊羽設小宴,宴請黎淵,枯月、八萬裡、方寶羅、秋長纓、風中已等一眾長老真傳作陪。
白天宴後,晚上,枯月長老設宴,繼續宴請……
大宴小宴,兩天一夜,饒是黎淵如今的體格,也應是被灌翻在地,而邀他的大小宴,還有十多場。
邀請的,都是神兵穀長老,神衛軍統領。
此外,就是劉錚、王佩瑤、嶽雲晉等高柳舊人。
黎淵哪個也推辭不過,隻得裝暈,關上門後,催動內氣將酒意驅散,整個屋子瞬間被酒味充斥。
“吱!”
床底下傳來尖叫,小耗子‘呼’的一下直衝大門而去,還不及出去,已一個踉蹌,‘噗通’栽倒在地,呼呼大睡。
“……”
黎淵擦了把臉,推開窗戶,酒意雖散,仍覺得有幾分不順暢。
“喝太多了。”
揉捏了會兒太陽穴,黎淵躺回床上,隻覺還有幾分暈眩,體魄強健於否,與酒量的關係真不是很大。
易形武者,該醉也得醉,回來後用內氣逼出去自然可以,但酒宴上誰能動用內氣逼酒?
“以後再也不喝了!”
“除了猴兒酒、百草酒。”
黎淵微微眯眼,觀想中的自己打起了兵體勢,他周身筋骨隨之摩擦律動,很快,殘存的酒意也一掃而空。
雖然被拉著喝了兩天酒,但日常練武他可沒落下,拜神法的修持已是穩固下來。
隨著拜神法入門,黎淵發現觀想物與自身的關係越來越緊密,觀想打拳,自身筋骨的反應也越來越真實。
“拜神法,真神技!”
感受著觀想物與自身的聯係,黎淵心中悸動頗深。
兵道鬥殺錘也有配套觀想法,但無論是書中,還是老韓,都不曾提及過還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武學。
“神功魔功,都當的起。”
黎淵心下感歎,觀想物所在之幽暗之地,在拜神法中,被稱之為‘靈光之地’,意指本我靈光之。
邪法觀想物,以其所觀想之神為名,正法觀想物,則稱之為‘靈我’。
隨其心念一動,靈光之地,他所觀想出的自己立時收了勢,其掌中的鬥殺錘也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