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陷入沉默。
兩個老家夥端著酒,對視一眼都覺有些喝不下去了。
看破生死,這麼四個字,我坐了幾十年,也辦不到。
龍夕象飲儘杯中酒,重重落杯:
我要試一試。
當然要試一試!
金聖武的亂發揚起,猶如狂獅一般,眸光淩厲如雷電:
入道後,老夫經地煞,天罡之變,至今已將宗師之路走到了儘頭,此來,就要看看,萬逐流在宗師路上,是不是比老夫走的更遠!
真要試?
龍夕象自不會與他客套,但多少有些遲疑。
誠然,金聖武是當世年歲最大的宗師,早已到了陸地神仙的邊緣,在這條路上走的很穩,很高。
但至多也不過有自己全盛之時的九成……
試一試,又死不了人。要是成了,那老夫便是死,也心滿意足了!
金聖武長身而起舒展了一番筋骨,方才在老樹下盤膝坐下,精神意誌全都提至此時的巔峰:
開神境吧,老夫氣血衰敗,可‘神卻比四十多年前強過數倍,足可一試!
這……
龍夕象有些遲疑,他並不願意老友這把年紀了,還被人蹂躪。
怎麼,老夫還不比你那弟子穩妥?等他成氣候,你早就死了!
金聖武瞪眼:
開神境吧!
見他執意如此,龍夕象也不再勸阻了。
這四五十年裡,類似的事情他見過太多,從師兄龍應禪到師侄龍行烈,再到其他道宗絕頂高手,所有人都自信滿滿。
但最後……
心下一歎,龍夕象同樣盤膝靜坐,閉目打開神境,一縷縷淡白色光芒自他眉心流溢而出,緩緩擴散,將金聖武籠罩在內。
從小廟出來,黎淵心中方才鬆了口氣。
他猜測那金老爺子必然是修持了什麼不得了的目擊功夫,這目光的壓迫比道主都要強烈的多。
師師兄以前來過龍虎寺嗎?
黎淵看向師玉樹,這位黃龍山莊少莊主,人如其名,真個豐神俊朗,挺拔如樹。
四十年前,曾隨師父來過,隻是當年來去匆匆,還要叨擾師弟帶我轉一轉了。
師玉樹微微一笑。
對於黎淵的名頭,他這一路上可沒少聽過。
師師兄客氣了。
黎淵覺得這姓加上師兄有些繞口。
兩人客套了幾句,黎淵也就客串了一把導遊,對於龍虎寺,他還是很熟悉的,多半地方他都踩過點的。
此處,是龍門主峰,往東麵,是渾天峰,西麵是百獸山,北麵是龍吟峰……
龍虎山坐北朝南,南麵,自然是衡山城。
龍虎山中景色秀麗之地不少,兩人結伴而行,黎淵好些天沒出渾天峰,這次出來發現龍虎寺比他想的還熱鬨。
內門幾峰都有其他宗門勢力的弟子,他甚至還看到了火龍寺的人。
最為熱鬨處,除了一個個廣場練武場之外,就是散落各處山道上的龍碑,各種議論聲,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師玉樹駐足,看向不遠處的龍碑,眸光閃爍:
入門不足一年,已登上龍榜三十一,黎師弟的天賦武功,真羨煞為兄。
些微成就,不值一提。
懷揣著靈丹,黎淵隻想早點逛完然後回屋閉關,此時聽出師玉樹話中的躍躍欲試,頓時警醒。
比武這事,好處沒有,壞處一堆,他一向是能避免就避免的。
黎師弟過謙了,你久居山中卻是不知,你如今在衡山道的名頭多大,不少人已將你視為龍師兄第二。
這龍師兄,指的自然是龍行烈。
龍師兄天縱之人,黎某微末之資,怎能相比?
黎淵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對此,他是深惡痛絕的,這種流言很有可能破壞他們師兄弟間的感情。
師師兄,聽聞黃龍山莊有兩隻怒晴雞王?
怎麼,黎師弟想要怒晴蛋?
師玉樹聽出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師父此來,帶來了莊內這十五年裡積攢下來的‘怒晴蛋,都是要送給龍師叔的。
黎師弟若是要,我為你留一些。
多謝師師兄。
黎淵拱手,表示感謝,怒晴雞王的蛋,也有幾分靈丹之效,配合靈米,味道更是絕妙。
他多少也是有些惦念的。
左右現在有空,黎師弟隨我去取,如何?
師玉樹微笑相邀。
他此來本就背著宗門任務,這批怒晴蛋,半數是送給龍夕象的,半數,則是他要拿來交好人脈的。
這,那就卻之不恭了。
黎淵想了想,還是沒拒絕這十分明顯的示好。
各個勢力的到來,使得龍虎寺都有些熱鬨,遑論衡山城?
有資格進入龍虎寺的勢力是少數,進不去的是大多數,衡山城各個城區,都有大量來自於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
陪師玉樹下山的黎淵,一進城就察覺到了。
目之所及,能見到的兵刃光芒,
比起以往來,品質高了一大截。
此外,大街小巷外,也多了不少身著重甲,手持兵戈的士兵,這是龍,虎二軍的精銳弟子,三五成群,在維持秩序。
諸道演武不愧是江湖第一盛事,還有兩年光景,就來了這麼多江湖同道。
師玉樹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江湖人士,也有些驚。
諸道演武之前,寺內會出麵,舉辦幾次靈丹會,各個宗門不少也是因此而來吧。
黎淵倒是知道一些。
諸道演武大會自然是盛事,但能吸引這麼多江湖勢力來此的,自然是龍虎寺的靈丹。
身為天下第一丹宗,龍虎寺的靈丹在其他城池是萬金難求。
帶弟子長見識,多半隻是順便。
也是。
師玉樹心中也是一動,這幾年裡,他也在準備突破宗師所需的種種靈丹。
這靈丹會,何時開?
二月二,六月六,八月八,十月二十,諸道演武之前,應有八場。
黎淵是專門打聽過的,不過他並不想參與。
依著他打聽來的消息,這些丹會上的靈丹,往往比內部價高出幾倍,
甚至十幾倍,實在是不劃算。
八場?難怪了。
師玉樹微微皺眉,衡山城如今彙聚而來的宗門勢力至少幾十家,隨著時間還會越來越多。
八場不但不多,反而很少。
黎師弟,先去酒樓上小坐一會兒?
吩咐了隨行弟子去取怒晴蛋,師玉樹提出邀請。
黎淵自不拒絕,左右已經下山了,也不急這一頓飯的時間。
酒樓上,師玉樹要了處靠窗的包廂,於此處,可以俯瞰附近好幾條街道,師玉樹憑欄而望,突然驚咦一聲:
那是……
聽出他聲音中的驚詫,黎淵心頭一動,也循著望去。
那是個體魄強健的青年,一襲寬大白袍罩身,身前身後有不少人家丁,老仆,十分引人注目。
黎淵微微眯眼,那青年騎乘龍馬,看似溫潤如謙謙君子眉宇間卻有幾分冷意。
在他的感應中,這個青年溫潤雍容的外表之下,暗含波濤,宛如一隻吞天惡獸張口,欲要吞噬一切,霸占一切。
師玉樹深吸一口氣,眼皮不住跳動著:
燕純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