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永嘉六年(312)的元旦到來了。
瑞雪之中,邵勳站在原野中看著這個冰封的世界。
一切活動都停止了,無論是戰爭、商業、農業還是彆的什麼。
但在這個剛被掛上邵府牌匾沒多久的宅院外,卻車馬如龍,即便是正月初一,依然忙碌不休。
邵母劉氏從外間挑了一筐蕪菁回來,兩名婢女手足無措地跟在後麵,滿臉無奈之色。
“再過些時日就成婚了,卻整天袖手閒逛,跟無事人一樣。”母親輕飄飄的話語從耳邊飄過。
“阿娘說得是。”邵勳點了點頭。
話語鑽進左耳,很快從右耳飄出,消散在冷風中。
母親回去給他做愛吃的菜了,邵勳反倒愈發袖手自得了,在野地裡四處閒逛。
“外間的事情,都處理乾淨了吧?”父親邵秀又不知道從哪處飄了出來,低聲提醒道。
“阿爺放心。”邵勳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小時候喜歡招惹是非,與人打架。大了喜歡招惹女人,唉。”邵秀回家了,幫劉氏擇菜。
他倆養尊處優幾年,確實不再乾雜活了。但兒子回家,母親會親自下廚做飯,父親則陪著兒子喝兩口。
院子裡傳出一陣笑聲。
三弟邵璠的新婦曹氏出身洛陽大家,卻也在陪母親下廚,表現得十分積極。
大侄子邵慎也來了,先被邵勳檢查了一番武藝、功課,臨走之前,居然嬉皮笑臉地說了一句:“二叔速速娶妻,娶完我也能娶了。”
“想得美。”邵勳嗤笑一聲:“小妹還沒嫁出去呢。”
“啊?”邵慎傻了,還有這個前置條件?
“騙你的,好好溫習功課、錘煉武技。”邵勳笑道。
大侄子灰溜溜離去了。
嫂子張氏帶著侄女給他行禮,邵勳回禮,然後繼續站在外麵吹冷風。
院子裡的歡聲笑語越來越熱烈,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中心都在邵勳身上。
這就是全家主心骨。
“郎君快回去,看看禮服。”樂氏牽著金刀走了過來。
邵勳一把抱起兒子,用胡須紮了紮,逗得金刀咯咯直笑。
邵勳亦哈哈大笑,父子其樂融融。
不過他很快笑不出來了,因為胡須為兒子緊緊拽著,疼得不行。
樂氏笑著將金刀抱過去,才解了邵勳的狼狽。
金刀三周歲,按虛歲算四歲了。此時躲在母親懷裡,烏溜溜的大眼睛瞪著邵勳,看了一會後,又伸出手來,要父親抱。
邵勳一隻手抱住兒子,另一隻手牽著嵐姬。
嵐姬有些抱怨他三天兩頭出征,班師了也不知道人在哪,以至於金刀出生三年了,她都沒能懷上第二個孩子。
看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邵勳有些感動。
幾年了,她從當初的滿腹幽怨變成了相夫教子的淡然,經曆了歲月的沉澱,愈發有味道了。
“這幾年,辛苦你了。”邵勳突然說道。
嵐姬先是有些訝然,隨即有些感慨。
她還記得幽禁許久重獲自由時,他帶她騎馬、打獵、射箭的事情,那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感動。
或許,那時候他對她太好了吧,以至於到現在都難以忘懷。
但這些事情不能讓他知道,免得他得意忘形,以後對自己不聞不問了。
“算你還有點良心。”樂嵐姬抱了抱孩子,幽幽說道。
邵勳拉緊了她的手。
嵐姬在家中的風評很好。
母親曾私下裡對自己誇獎嵐姬“不愧是太弟妃”,讓邵勳直接傻了——這種誇獎真的很奇怪。
父母對她很滿意,妹妹拿她當偶像,侄女、弟媳也喜歡往她跟前湊,簡直混得如魚得水。
“你這幾天心神不寧,為何總在外邊轉悠?”快進家門時,嵐姬突然問道。
“沒什麼。”邵勳不想坦白。
“她不會來了。”嵐姬說道。
“嗯?”
“羊獻容不會來的,放心吧,我把她勸回去了。”嵐姬掐了一下邵勳,說道。
“這……”邵勳鬆了一口氣。
這些個女人,爽的時候是真爽,麻煩的時候也是真麻煩。
關鍵是她們真的能製造麻煩。
像宋禕這種小透明,壓根不會造成任何煩惱。
像荊氏這種女人,一直在勾引他,他想玩也就玩了,荊氏也不敢賴上他。
但羊獻容一旦賴上他,艸,當場身敗名裂。
“過個年也不輕鬆啊。”邵勳尷尬一笑。
嵐姬白了他一眼,又問道:“裴妃生了什麼病?熏娘急匆匆趕過去探視,又急匆匆回來。”
邵勳無言以對。
嵐姬不想放過他,問道:“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你作為軍司,可得幫忙遮掩一下,不然幕府人心離散,恐不久矣。諸郡國士人,也未必全聽伱的,白白為彆人做嫁衣。”
“桃奴,這幾天我都陪你,哪都不去。”邵勳投降道。
嵐姬捂嘴一笑,快走幾步離開了。
金刀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一臉茫然。
“兒啊兒,長大後老老實實讀書練武,彆拈花惹草。”邵勳拍了拍兒子的腦袋,歎道:“下午讓奶娘帶你。為父要養精蓄銳,沒空陪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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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朝代有不同朝代的禮製。
國朝建立後,荀覬奉命撰新朝禮製,成百六十五篇,合為《五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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