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兜了一圈,自北門回城,點檢一下兵數,不過步騎數千人罷了。
他沒有時間耽擱,直接在大街上縱馬奔馳,至南城牆下後,下了馬,直奔城頭。
他的心情有些惶急,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腿腳也有些酸軟,太陽穴突突直跳,大口喘著粗氣。守城軍士見了,目瞪口呆,紛紛避讓開來。
“如何?”石勒上了城,第一時間找到王陽,問道。
王陽麵色凝重,沒有多說,隻指著城外,說道:“大王一看便知。”
石勒放眼望去,卻見蒼茫大地之上,人馬屍體相枕,密密麻麻。
無數俘虜排成長龍,垂頭喪氣地向南走去。
他粗粗數了數,不下五千人。
三萬步卒出城廝殺,被殺多少還不知道,眼前這五千俘虜是紮紮實實的,著實慘不可言。
邵勳其實沒有什麼花哨的布陣。
他站在高台之上,也沒有任何出彩的指揮。隻是時機到了,下達一道命令,大軍執行,然後獲勝,如此而已。
完全可以說,他那個位置隨便換個有點經驗的將領,一樣會如此指揮,一樣會獲得勝利。
一萬二千重步兵,排成前後左右四個小方陣,組成一個大陣,先抵住騎兵衝鋒,然後層層推進,步兵接戰,一舉摧垮己方三萬步兵,將他們像趕羊一樣趕進護城河,趕過羊馬牆,趕到城門口……
但他也明白,這隻是自己不服氣的心理在作怪。
真正的戰場,哪來那麼多來來回回?
九成以上的出營陣列野戰,半個時辰內就分出勝負,結束戰鬥了。
況且他們這麼一支士氣低落的部隊,不一觸即潰已經對得起他了。
對邵勳而言,這就是一場輕鬆至極的戰鬥,遠遠不如遮馬堤之戰的強度。
現在的關鍵是——
“回來了多少人?”石勒拉住王陽,小聲問道。
四萬大軍呢,即便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也七八個方陣,他不信後麵先跑的人回不來。
“從城南諸門退回來的,不過萬餘人。騎軍先回,差不多三千騎吧,剩下的多是步卒。”王陽說道:“後麵我下令放箭關閉城門了,賊軍追得太急,不敢再放人進來了。”
說到這裡,王陽有些慚愧。
“你做得很對。”石勒說道:“若非當機立斷,可能就讓賊軍驅趕潰兵突進來了。”
隨即歎了口氣。
城北有大片煙塵,那是跟隨他出戰的騎軍,敗退之時直接走了,不告而彆。
他盤算了下手頭的兵力,帶回來兩千騎、步卒三千,城南又敗退回來萬餘人。
城內尚有未出戰的騎軍五千,步卒五六千——這是魏郡太守桃豹的兵,戰鬥力不行,所以此番壓根沒讓他們出戰。
安陽以南、以東地區,還有數千騎在野外活動,一時半會派不上用場了。
現在真正能用的,其實就一萬七八千步卒、一萬騎卒,且士氣低落,器械不全,很難了。
當然,理論上來說不止這麼點兵,因為之前他還下令征發了一批鄴城丁壯,發給器械,這也是股力量。但他們能不能打,隻有天知道。
“大王……”王陽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說。”石勒揮了揮手,目光仍落在城外。
那五千俘虜被晉軍驅趕著向東,似乎開始修築營寨了。
王陽見石勒注意到晉軍的動靜了,於是鼓起勇氣說道:“大王還打算守鄴城麼?”
石勒沒有回答,隻看著王陽,道:“繼續說。”
“我觀邵勳打算圍攻鄴城了。”王陽指著外麵,說道:“其兵本隻屯於草橋之北、鄴城以南,現已分兵城東,開始修築營寨。城北那邊似乎也派了人。如果讓他挖起壕溝,築起城牆,大王覺得該怎麼辦?”
自邵勳大軍抵達鄴城的那一刻起,主動權就已經完全操於他手了。
他完全可以在鄴城四周大挖壕溝,掘塹三重,引水灌之。
挖溝挖出來的土就地夯實為牆,然後在三重壕溝外安營紮寨,築起高台,布好弓弩,到時候怎麼突圍?
這也是石勒為什麼不願意死守鄴城的原因。
就三個月糧草,被人這麼一搞,三個月後大軍餓著肚子,難道吃人?
好,就算能吃人,但士氣一定更低落了,屆時被人一突而入,大麵積倒戈是必然之事。
甚至都不一定等到三個月,就會有人投降了。
今日出城野戰,大敗而回,局麵沒有任何改觀,還惡化了,這一把算是搏輸了。
而邵勳的意圖應該沒有改變,他開始付諸實施了:掘壕築牆,圍困鄴城。
圍困的同時,肯定還會有進攻,一方麵是牽製守軍,讓城外得以順利掘壕,另一方麵則是趁著守軍士氣低落,看看有沒有便宜可占。
這不——
“咚咚咚……”鼓聲響起,之前未出戰的晉軍輔兵已排著整齊的隊列,慢慢靠過來了,這是要攻城!
“大王,邵勳兵臨鄴下,左近塢堡莊園定然降之,出糧出丁。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