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天氣是愈發溫暖了。
從三月中旬開始,汴水、睢陽渠就變得十分繁忙,船隻來來往往,輸送著各類物資。
汴梁城東北的梁津碼頭附近,剛剛送來了一批糧食。
糧食共二十萬斛,自彭城啟運,經沛、梁,輸至陳留。
數目不大,但徐州去年已經籌集了百萬斛糧至青州賑災,這會再拿走二十萬,已經很夠意思了,凸顯了徐州父老對梁公這個老鄉的“愛”。
糧食一來,聚集在附近的壯丁健婦們立刻上前,大車小車送往梁宮建設工地。
觀風殿、黃女宮要收尾,淩波殿要開工,耗費甚大。
對他們這些並州、冀州、司州甚至拓跋代國流民而言,能有以工代賑的機會,就要搶著上。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熬出頭的。之前最早一批營建宮城的流民,已經被安置下去了,落籍陳留、梁、濮陽、汲、頓丘等郡。
先以工代賑一兩年,再安排落籍,基本是這些流民們的最優路線了。
碼頭附近,還有一個大型露天——飯堂。
一部分流民老弱婦孺被集中於此,連夜趕製粟米粥,一大早送往城東的校場上,充作軍士們的飯食——寒食節,禁火三日。
而為了給軍士們吃飽點,不至於披甲列陣時餓暈過去,粥裡麵還加了杏仁泥、麥餳。
流民們前幾天就開始準備了,昨夜通宵煮粥,一邊煮一邊流口水,實在太香了,肚子又太餓了。但管理他們的軍士看得很緊,衛尉陳眕通宵不眠,至城北督促,為的就是今天的這場閱兵。
巳時,第一支運送冷粥的流民出發了。
車隊迤邐出去數裡,繞了很大一圈,送到校場邊緣。
陳眕行至外圍時,但見一營又一營的軍士持械肅立,時不時遵照命令,變幻陣型,最後全軍大呼。
他又觀察了下臨時搭起的高台,上麵林林總總站了百餘人,既有官員,也有各地士族代表。
陳眕不止一次見過閱兵了,這會再看,早已不像第一次時那麼震撼。但台上觀禮的人群中,應該有不少是第一次見到,尤其是那些跟著長輩過來的年輕子弟們,平日裡慣飲酒服散的,偶爾觀閱下自家莊客部曲的操練,何時見過這等莊嚴肅穆的場麵?
陳眕是潁川士族成員,同時也是梁國六卿,太清楚士人的想法了。
今天見到這個樣子,心裡是什麼滋味?
想當年,梁公的銀槍軍第一次走上正式舞台,還是司馬越北伐失敗後失蹤,洛陽群龍無首之時,數百兵屯於太極殿前,有效震懾了許多企圖作亂的野心家。
今日一萬八千眾集體披甲列陣,當是梁公起事十餘年來精華力量的集大成展示。
有時候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告訴彆人梁公有多少實力也效果不好,非得讓他們親眼看到,那樣才有震懾力。
當然,他對梁公也不是全然滿意。
就最近限製占田的事情,他也有微詞。隻不過,和梁公結識於微末之時的情分,讓他下意識為梁公辯解:他是有苦衷的。
再者,他是梁國衛尉,按製可占田四十頃,其實不少了。
他在梁國之外的潁川有地,在洛陽附近還有座莊園,這兩處加起來二百五十餘頃。也就是說,他實有地三百頃上下,潁川的還是永嘉之前就占下的,洛陽莊園則是永嘉後白撿的——長社鐘氏有人南渡,把地和部分莊戶送給他了。
其實,他們這些跟隨梁公多年的老人,主要家產並不在梁國境內。在占田令出來後,隻是不太方便去梁國境內大肆圈占土地罷了,影響確實有,但沒有很大。
這個世道,還想怎樣呢?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梁公都不行,他們更不行了,隻能互相忍讓。
冷粥送到之後,留一部分人看守,車隊原地返回,開始輸送第二批。
高台之上,邵勳撫劍而立,看著一個個營伍。
“子道。”他突然喊道。
“明公。”近一個月來愈發憂心忡忡的盧誌上前,應道。
“聽聞河北有亂,當年信誓旦旦為我效死之人何在?”邵勳問道。
盧誌心下一凜,道:“冀州將官久便明公之令,黎元久思明公之惠,偶有小亂,指麾之間,須臾可定。明公但安坐汴梁,諸郡士庶當能從速處置。”
“總得破幾個家,才能知道厲害。”邵勳說道。
盧誌暗歎,麵上說道:“仆定會給明公一個交代。”
他是大將軍右軍司,平定冀州之亂本來就是分內之事。
“你去鄴城坐鎮。”邵勳說道:“不要放過任何一個。”
“是。”盧誌應道。
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