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援軍四發(1 / 1)

撤退過程是痛苦的,主要是精神上的苦痛。

驢車之上,王彌昏昏沉沉,偶爾醒來時,嗟歎不休。

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淩亂的馬蹄聲以及親兵粗重的喘氣聲。

廝殺聲漸漸遠去,漸至不可聞。

終究有忠勇之輩拚死斷後,為他的逃跑爭取時間,不枉他平日裡多番厚待。

不過,斷後之人多半是回不來了。這樣的人死得越多,老底子就越少。培養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既需要本錢,也需要時間,沒那麼容易的。

王彌情不自禁地淌下了兩行熱淚。

他不喜歡哭,也極少哭。

亂世中人哭泣,那是軟弱的表現,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極大的危險。

但打擊真的太大了!

他突然間想到了石勒,居然起了同病相憐之感。

大胡也是真的慘。自枋頭築城完畢之後,他就被邵勳盯上了,連續兩年大舉北伐,將他的勢力徹底逐出了河北。

這還不算。今年攻並州,又從大胡的地盤上突破,將他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餘燼再度澆滅。

大胡帶著數千軍民西逃至平陽,差點被天子斬了。

他與大胡又有什麼區彆呢?黽池及崤山之戰,損失掉了他花費數年心血培養起來的精銳。陝縣雖然還有不少兵,但驍勇敢戰之輩最多千人,剩下的恩義未施、技藝不精、心思猶疑,就是純粹一農兵罷了。

他都沒有信心守陝縣了。

他隻想跑,向西跑,一路跑回潼關之內。

“唉。”王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在驢車上坐了起來。

感覺到身體沒那麼難受之後,他扭頭回望,暗暗數了一下兵士。

步卒二千餘、騎兵千人、親軍四百多,這便是全部了。

一戰損失了三分之二,可真夠慘的!

驢車不緊不慢地前行著,王彌收回目光,默默想著心事。

蒲洪是不是快到陝縣了?他會不會喧賓奪主?

天子會不會趁機撤掉他的本兼各職,將弘農收回?

晉軍若一路攻來,要不要守?該怎麼守?

如果逃回潼關,太子會是什麼態度?不能逃得太快,那樣說不定會被太子殺雞儆猴。但也不能逃得太慢,那樣會被晉軍團團圍住,再也走不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與西河、平陽、河東的敗兵一起西進,法不責眾之下,或能蒙混過關。

太多問題需要考慮了!

十月二十一日,就在北線的段末波抵達赤洪水匈奴營壘的時候,王彌終於敗退回了陝縣地界。

他在此逗留了一日,收攏了數百敗兵——不過他的部隊人數還略微下降了,蓋因府兵再一次追擊而來,不得不留人斷後阻擊。

跑了大幾十裡,心情慢慢收拾過來後,王彌也不太想跑了。

陝縣方向派了兩三千人過來接應。

他決定利用土塬地形阻擊一番。尤其是那幾個兩側是山塬,中間是幽暗深邃的一線天驛道的地方,可以做做文章。

聽聞蒲洪已進至七裡澗一帶,或許可以把他“騙”過來。

他們沒和邵賊交過手,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打敢拚,說不定能收奇效。

另外,他連續派出數撥使者前往平陽,核心訴求隻有一個:請求援兵,越多越好。

十月二十四日,王彌的第一批信使剛抵達平陽,渤海王劉敷已經派了三批信使過來了。

劉聰忍耐了許久,最終歎道:“著平陽巴帥領其本部兵馬北上離石。離石之兵抽五千人北上赤洪嶺。赤洪水守不住,就退往赤洪嶺。給吾兒說清楚,朕最後允許他退一次。後麵再退,就不用回來了。”

“是。”舍人躬身退去,前去傳令。

劉聰又拿起曲陽王劉賢請求援軍的奏疏,臉色陰晴不定。

事實上他有些疑惑。

邵賊攻並州,因為地形因素,其實打了不少硬仗,圍攻過不少城池,傷亡很大。打到現在,即便人手再充足,也不該再繼續攻打堅城了。

為了一個並州,戰死數萬人,值得嗎?

這可不是數萬田舍夫,而是多次上過戰場,有一定軍事經驗的農兵。

軹關那邊,真的攻得如此猛烈嗎?

他想了想,看向陪侍身側的王沈,將奏疏遞了過去,問道:“卿意若何?”

王沈粗粗掃了一眼,道:“陛下,仆以為還是得增兵。若人手不足,征發塢堡丁壯即可。”

劉聰還是舉棋不定。

王沈指的是平陽的塢堡丁壯,這是朝廷控製力較強的。但目前已經有許多人手被派到蒲阪津了,修繕被洪水衝毀的中潬城。

從去年開始,因為關中愈發重要,朝廷便仿效河陽三城,於蒲阪津築東、中、西三城。

西城位於馮翊,東城位於河東,兩座關城當渡口而設,隔河相望。

河中沙洲之上又築中潬城,勾連東西二城。

黃河不比長江,可渡河的地方沒那麼多。

蒲阪津是此地最重要的渡口,因為可直接溝通關西、關東,且繞過了潼關。

中條山以南還有風陵渡,從河東渡河之後,仍然是在潼關東麵,繞不過這個關塞之地。

今年發大水,蒲阪津中潬城損毀嚴重,故這會已調發人手去修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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