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溪水清冽,看著就賞心悅目。

溪畔,一個數千人的小部落整體騷動了起來,因為來了大人物。

牧民們被迫拿出了最豐盛的食物,招待貴人。

“你們就吃這個?”邵勳看著麵前的野菜粥,問道。

野菜是個統稱,細究起來,其實種類太多了,各地“野菜”的具體含義也不一樣。

邵勳麵前的野菜名“鼓子花”,乃本地常見的野菜,或者說藥材。

本地人往往連根一起吃,但給邵勳的野菜卻隻有嫩芽——這是貴客級的檔次了。

“大王,春日牲畜短草料,人也短吃食,謂之‘青黃不接’也。”有頭人拜倒在地,大聲說道。

“起來說話,怎麼動不動就跪?我的相國還與我坐而論道呢。”邵勳端起木碗,喝了一口野菜粥,很香,不難吃。

放下木碗之後,又看向桌麵上的其他食物,都是頭人們進獻上來的——至於是不是有毒,當然是沒有的了,因為都是親兵監視,臨時現製的。

蕎餅,用生長於黃河兩側山地坡穀中的甜蕎(非苦蕎)製成。

此物生長期隻有兩三個月,快得驚人,甚至有時間讓你一年兩熟,特彆適合較為寒冷的山區,就是產量有點低,但很適合作為放牧之外的補充收入。

此外還有豚肉、黑乎乎的麵餅、野果、乾酪、馬奶酒等,基本是他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東西了。

邵勳喝完粥後,將其他食物分賜給頭人們,招呼大家一起吃,然後說道:“昔日你等在匈奴、鮮卑之間遊移,我就問一點,日子過好了嗎?”

這裡在君子津以南,後世保德縣附近。比起上一次巡河走得更遠,幾乎到了拓跋鮮卑傳統邊界附近了。

拓跋氏探知後,若覺得有威脅,有可能會調集大量兵力南下,屆時邵勳帶來的六千銀槍軍、近萬府兵、數千騎兵外加兩萬黃頭軍就要麵臨武力摩擦了——黃頭軍一邊練兵,一邊充當後勤輔兵。

說起來有點坑已經出雁門的庾蔑,但換個角度講,何嘗不是對他的聲援呢?全看對麵的實力,以及具體如何想的了。

“大王,屠各氏與拓跋氏都不怎麼樣,但征兵征羊而已。”麵對邵勳的問話,有人照實說道。

“那豈不是很苦?”邵勳淡淡地問道。

“活著本就很苦。”頭人回了一句,居然有點哲學的意味。

邵勳站起身,道:“你這話說對了,人不是生來就非要打打殺殺。無非就是日子難過,太苦了,鋌而走險罷了。你們生在邊地,拓跋來時給羊,屠各至時納貢,尤苦!”

這些處於原劉漢和拓跋代交界處的部落,血統複雜,族屬難定,屬於夾在中間受氣的那種。

拓跋南下,要他們提供糧草,甚至裹挾他們的丁壯一起打匈奴。

匈奴北上,同樣要他們提供糧草甚至兵員。

這片區域從來就沒有誰能長期穩定統治,搞得這些部落無所適從,最慫的那幾個聽聞是兩邊交稅,苦不堪言。

今天邵勳巡邊至此,又被迫上了一點貢品:七八個部落合力獻金雕一對、沙狐皮二百張、鹿皮五百張、黃羊皮千張、蜂蜜、蠟等雜七雜八的物事若乾。

除此之外,還有牛羊雜畜三萬餘——平均下來,相當於兩千個牧人的牛羊了。

這些部落可能是當投降派當慣了,心氣低到了泥裡,大概有血性的都在反抗匈奴和鮮卑的戰爭中死傷殆儘了吧。

“你們——”邵勳想了想,道:“可好好思慮一下,若能來降,我可於此置一羈縻郡,爾等自己做主。若有戰事,朝廷不會不聞不問。”

這話一出,眾皆沉默。

以前不是沒嘗試投靠過劉淵、劉聰父子,但結局如何?

拓跋鮮卑屢次從這裡南下,或前往晉陽,或南下西河、平陽,最危險一次,劉聰甚至在平陽才擋住了拓跋鮮卑,並將其擊敗。

拓跋來時,他們降了。

拓跋敗走後,劉聰派了一支部隊,追擊至此,並以他們降叛不定為由,大肆擄掠一番,然後拍拍屁股走了。

真就沒一個好人!

這位大晉梁王又有什麼區彆呢?

說實話,若能保護他們不被劫掠、欺辱,真投了又如何?關鍵是你做不到啊。

自漢以來,這一片就沒中原朝廷說話的份,如今崛起個什麼梁王,真有能力北上草原嗎?二百年來都沒中原人能做到。

若非看在此人帶來了大股人馬,而他們又沒提前收到消息,沒處跑的話,這點貢賦也不會給。

打水漂的事,沒人會做。

邵勳看他們的表情,知道話沒起作用。

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另一個劉聰,過來巡視一下,給點麵子,撈點財貨而已。

這些頭人手裡,劉漢、拓跋代、大晉甚至更遠朝代發給的官印都有,遇到誰了就拿出相應的印信,表明身份,但其實任何一路勢力都看不起他們。

他們是不可能堅定地投靠任何一方的,牆頭草是他們的生存哲學,不會這招的都被淘汰了。

也罷,空口白話是不可能讓他們真心信服的。

今年也沒準備攻打拓跋鮮卑,而今所做的不過是前期準備工作罷了。

異日出征,這些部落不成為敵人就可以了。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其實沒什麼中間選項了。不是敵人,就是自己人,沒得選。

捉生軍已擴充至一千八百餘騎,由高翊統率。

作為河陽駐軍,他常年在河內曠野上與匈奴人廝殺,燒殺搶掠是老本行,正兒八經的戰爭反而打得少,以至於義從軍覺得他們過於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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