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回眸
聽不見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天塌地陷的動蕩。
一切如此沉默。
就像是從遠方的海濱吹來的潮濕之風令樹木的枝杈搖曳,自陽光下的塵埃簌簌升起又落下,自雨水中漸漸浮現濕痕的外衣。
一切都理所當然的,迎來了變化。
或者說,再也沒有了變化的可能……
大地丶天空丶廢墟丶猩紅的靈質之海乃至天穹之上被桎梏的聖賢殘骸,一切都在那焰光的映照之下,失去了色彩。
剝奪了所有的顏色之後,隻剩下了一片宛如空洞的蒼白。
自劍鋒的劈斬之下,焚燒的羽翼化為虛無,千萬雙張開的手掌被寸寸抹去,落下的眼淚和空洞的眼瞳也漸漸模糊。
最先潰散的,乃是來自遙遠漩渦的驚怖之影。
當千絲萬縷的聯係在瞬間被徹底切裂之後,漩渦的投影再無法維持,甚至來不及乾涉此方所發生的一切。
滯腐爐心的火焰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黯淡,到最後,像是風中殘燭一般,吹滅。
再也不見。
再然後,聖賢的殘骸,自寂靜裡,分崩離析。
就像是海潮衝刷之下的沙礫堡壘一般,無數蒼白的灰燼升起,遍布天穹,又緩緩落下,像是終結一切的雨。
自始至終,季覺都看在眼中。
可是卻感覺一切相隔如此遙遠,難以理解那高遠到甚至自己的想像也無法觸及的境界和變化,即便這一切都是假以自身的軀殼和非攻之變化而顯現完成。
可最重要的卻並非是他自身。
他做出了決定,他發起了呼喚,他垂眸冠以變革,領受這一份無窮偉力,執行這屬於賢者的終結。
他親手創造了這一切。
可他也隻是這無窮變化中的一縷,那構成一切的龐大係統之中的一分,變革之鋒所顯現的一毫。
他是一個組成,一枚零件,一具執行的末端。
這通天徹地的烈光之流不過是祂外放的表象,那一柄僅僅是顯露一線鋒刃便徹底奠定所有的鏽蝕之劍也僅僅是一把鑰匙。
自機械降神的共鳴之中,他能夠感受到,那隱藏在背後的磅礴律動。
宛如以現世為媒介所顯現的熔爐。
自虛空之中運轉的,是無窮魂靈之薪與無窮革新之狂熱所引燃的火焰!
每個工匠所進行的創造,便是對祂的祭祀,每一個餘燼天選者爐中的火焰,都將敬獻於祂一分。
這便是餘燼之火。
在覺察到這一本質的瞬間,他的意識就被無窮的焰光所吞沒,就仿佛,融入了無窮變化所彙聚而成的海洋裡。
就好像,超脫了現實一樣。
當延續了四百年的輪回潰散,大地之上的一切抹除,最後所點燃,便是聖賢所遺留的創世論,名為【第一因】的柴薪。
輕柔的歌聲自空洞的世界中響起。
無窮儘的遞歸,開始了。
亦或者說,向著餘燼回歸……在短暫的彌留之際,昔日的賢者水銀向此刻的世界,奉還自身的所有!
眼前的世界化為了撲麵而來的無窮流光——破碎的天穹之上,無數群星跳躍,放肆的顯現光芒,劃出了一道道修長的軌跡,彼此交錯,就化為了繁複而莊嚴的圖騰。
而就在夜幕正中,有浩蕩的焰光彙聚,勾勒出日輪一般的門扉,永恒之門自群星之間俯瞰,照見所有。
於是,季覺便看到了,大地之上的無窮變遷,山巒與河道的壯闊起伏,風暴和雨水的漫步和行走。
在那些破碎的時光之中,他看到了,延綿的荒漠之中下起了暴雨,自黃沙之間綻放出一抹新綠。
有龐大到遮蔽天穹的巨物自雲端哀鳴,灑下猩紅之雨,墜落在大地之上,腐朽變遷,化為山巒。
遊牧聚落追逐著水草而去,再也消失不見。
廢墟之上黃沙莽莽。
他在看著。
小小的村落遷移而來,依靠著河流發展貿易,漸漸的變成了高聳的堡壘,經曆戰亂丶平和與動蕩,又漸漸頹敗,風吹雨打,隻剩下殘破的牆垣,遍布青苔。
好像有考古者跋涉荒野,向下挖掘,尋覓著曾經的古物,歡呼著從季覺的身邊走過,他在看著。
直到地動山搖的崩塌,城鎮化為了廢墟,鐘聲裡,天元之塔自穹空之上斷裂,塵世動蕩,一切化為灰燼,無處可歸的聖賢失卻所有,無聲的悲鳴,歌聲不再。
季覺依然在看著,見證一切悲劇和苦痛的開端,不由自主的被時光的洪流帶往了支離破碎的過去。
直到,有熟悉的哭聲,再一次響起。
自薄雨之中,驚醒的女孩兒看向了空空蕩蕩的身旁,再找不到母親的蹤跡,落淚,呼喚著,向著窗外街道上,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可她沒有回頭。
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向了看不見儘頭的黑暗裡。
自此之後,彷徨在廢墟和輪回之中,再無法歸來。
直到,遙遠的破碎時光裡,傳來了奮儘全力的呐喊。
那一瞬間,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伸出手,扯住她的衣服,可遙隔四百年,這憑藉變革之鋒才能夠延續的拉扯,充其量,隻掀起了微不足道的風。
離去的身影隻是揮了揮手,便消散無蹤。
啪!
細碎到難以覺察的漣漪潰散,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