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正常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第一次見到天人……第一次見到海州鎮守……兩件快樂的事情重合在了一起……本應該……

後麵的季覺想不起來了。

已經被慘烈的現實所震懾。

跟著葉教授一路穿堂入室,經受檢查,最後來到了那一間屋子外麵,由秘書禮貌的為兩位拉開了門。

門後的房間典雅又簡潔,平和且質樸,一桌一椅,海洲鎮守甚至還在吃早餐,聽聞葉限到來的消息,便立刻邀請相見,可謂平易近人,毫無架子。

令季覺驚奇的是,堂堂天人,早餐居然隻有一碗稀粥和一個饅頭,配了一小碟鹹菜。

他們如今忽然過來,自然不可能有做戲的可能,隻能說日常質樸。

而且,並沒有天元一係身上常有的壓迫感,沒有看一眼就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可怖氣魄。

可令季覺呆滯的是……

其他的也沒有。

隻有一個滿臉老年斑丶頭發掉的差不多,身上還穿著睡衣的呆滯老頭兒,端著勺子的手哆嗦著,緩緩的,送到嘴邊,緩慢吞咽。

還漏了兩滴。

立刻就被秘書掏出手帕擦掉了。

秘書彎下腰來,低聲在老頭兒的耳邊說了句什麽。

原本呆滯的老頭兒便好像清醒了一點,眼睛亮起。

然後,看向了季覺。

「哦,是小葉來了啊……」

老頭兒含混緩慢的說,「這麽久不見了啊,俊秀了許多啊,許多……嗯,自從你去了雲州……」

「鎮守,不是那位。」

秘書急了,壓低聲音提醒:「是葉限大師,千島的葉氏。」

「不是……已經沒了麽?」老者頓時茫然起來,呆滯了很久,忽然仿佛開悟:「我想起來了,小呂說過的……怎麽忘了呢?

真是,對不起,老了老了……」

說話含糊不清,語句顛三倒四,意識時昏時醒。

「……」

季覺低著頭,感覺臉上蓋了好幾層痛苦麵具。

這分明就是老年癡呆了吧?

堂堂天人?一州鎮守?

認真的嗎?

果然,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而且視情況,還可以更加草台,如今草到季覺快要痛不欲生。

這特麽還指望畢其功於一役?

還指望重整泉城?

可彆扯犢子了吧,趕快收拾東西回家吧!

後續並沒有發生什麽很有營養的對話,無非就是老頭兒以海州鎮守的身份感謝和歡迎了一下葉限的到來,並對年輕人勉勵了幾句。

仿佛走流程一般。

寒暄了幾句之後兩人便主動告辭。

一直出來了很久,季覺都沒敢說話,畢竟明晃晃的監控在頭上擺著。可葉限回過頭來的時候,季覺卻感覺周圍閃爍了一瞬。

監控依舊,可兩人之間的話語,自那籠罩整個泉城周邊的圈境之中暫時的屏蔽了。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一個老年癡呆能成為天人?成為海州鎮守?」

「……確實,有點。」季覺輕歎。

「幾十年前,泉城陷落的時候,陶公冒險進階了天人。當時他已經是聯邦有所公認的強者,隻需要按部就班的往前,天人之位唾手可得。

在支援到來之前,他一個人撐了整個泉城兩個小時,為此,他燒掉了自己一大半的靈魂……泉城因此不至於徹底墜入旋渦之中,如今海州才會有那麽多泉城遺民。

沒有他,海州絕無可能平穩至今。

一直到七年前,他才恢複意識,四年前就任海州鎮守,就一直在推動整個計劃。

所以,不必擔心他,就算是昏沉老鈍,忘記了自己是誰是什麽,清掃地窟重整泉城的決心也不會有任何動搖。」

「兩個小時?」季覺震驚。

葉限點頭,「甚至,更久。」

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以上。

在整個泉城瀕臨陷落的時刻,足以將整個城市徹底異化的孽變汙染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延長到仿佛永恒。

太久了,也太過於漫長。

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一樣。

他搞不懂,為何聯邦的支援會用兩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遲遲而來。

也無法想像,彼時那位孤獨支撐的老人究竟要麵對多麽恐怖的難關和凶險。

天人之境的道路如此艱深高遠。

即便是準備再怎麽充足,也難以成就。

更何況是匆匆而上……

當他舍棄了諸多人性和靈魂去擁抱天元時,天元也會同他更加貼近。

如今的天人·陶成從人的角度來說,身受重創,根本稱不上完整,可這一份缺失,卻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同天元互補,令其同上善的距離無比接近。

同樣,也令他距離聖賢的境界無比遙遠……注定無從開創出屬於自己的道路,銘刻起源。

麵對如此崇高的境界和壯舉,季覺根本生不出任何同情亦或者憐憫的心思來。

螻蟻難道會去憐憫大象麽?

更何況,麵對旋渦的恐怖引力和邪愚的汙染,以一人之力,撐起整個泉城足足兩個小時。

僅僅是這一件事情,就足夠季覺為之驚歎和尊崇。

「泉城裡……」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他的家人?」

葉限搖頭:「他是中城人,漫遊各處,泉城裡,無親無故。」

「那為什麽會……」

為什麽會如此執著?

季覺下意識的想這麽問,可最後,卻無話可說。

隻有在漫長的寂靜之後,葉限輕歎:「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尊崇,不是麽?」

季覺無言以對。

可察覺到葉限收回視線,他又趕忙追上去兩步,終究還是趁著屏蔽撤銷之前問道:「泉城之前,為什麽會一夜之間,忽然就……」

葉限再次回過頭來了。

就好像早有預料,又或者說,這才是她撐起屏障之後,一直在等待的問題。

可遺憾的是,對此,她卻不想給出答案。

「這不是你該問的,不要窺探,也不要四處打聽。」她說,「或許終有一日,你會得到答案,或者做出選擇。

但對現在的你來說,一切都太早。」

她無聲一歎,「這不是什麽警告或者是訓誡,隻是我作為老師所能給你的建議,聽與不聽,也都在你。」

季覺斷然點頭,毫無猶豫。

即便心中好奇難耐,還想問問為什麽,但老師說彆問就不問唄,又不是有什麽東西沒了日子沒法過。

於是,葉限的嘴角仿佛勾起一絲。

似是滿意。

「很好。」

伴隨著屏障的消散,她繼續向前:「陶公雖然難以處理瑣事,但下麵攤派工作丶狐假虎威的家夥倒是有的是。

走吧,帶你去見見『世麵』。」

自莫名的冷笑裡,葉限筆直的走向營地的另一角,懸掛著太一之環徽記的建築中,堂而皇之的,推門而入。

隻能說,從方方麵麵都能感受到太一之環的豪奢。

每個角落裡都透露出不差錢的土豪氣息。

即便是如此短暫的時間,在這一座臨時的前哨站營地裡,依舊不惜工本的營造了嶄新的建築來安置諸多大師和工匠。

即便是沒有把錢擺在明麵上,可季覺帶入自己曾經泥漿瓦工的舊業,算了算材料和人工,依舊得出了一個瞠目結舌的數字。更何況整個建築為了趕時間還是直接由天選者營造塑形而成,造價隻會更加誇張。

推開門之後,撲麵而來的便是沁人心脾的涼意和芬芳,光滑的大理石地麵幾乎能映照出兩人的身影。

水晶吊燈高懸,灑下綺麗光影。

而就在大廳裡,早已經有專門的人員等候已久,迅速迎上來。

「葉大師,您和季先生的住處已經安置……」

「不必了,要浪費時間,直接去會議室吧,至少那裡還更有意義一些。」葉限揮手,示意他在前方帶路。最後指了指季覺:「送這個家夥去休息室。」

一路穿堂入室。

季覺跟在身後,環顧著周圍人的神情,不由得輕歎:「總感覺大家的眼神都好奇怪啊。」

「正常,協會內部的競爭從來激烈,未免有所排擠,不僅是工匠之間會彼此審視掂量,學徒裡恐怕風浪也不會少。」

葉限說,「幾百上千年了,這一套就沒變過,你得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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