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金翅大鵬輕輕一笑，低頭看向自己腳下，緊緊攥著他靴子的陳玄奘，道：“你讓我放開，我就放開？”
“不要殺她！”
陳玄奘被踩在地下的頭顱，發出哀求之音，手掌之上青筋暴起。
但憑他，如何能自金翅大鵬的腳下掙脫。
幾度掙紮之下，頭顱也紋絲不得動。
但他能感覺到，能感覺到段小姐的生命氣息，如狂風中的火苗一般，即將熄滅。
“嗬嗬！”
金翅大鵬腳下輕輕抬起，讓陳玄奘抬起頭來。
“你不要殺她！殺我，殺我啊！”
一臉汙穢泥土的陳玄奘，掙紮起來，向著金翅大鵬撲來。
“小禿驢......”
金翅大鵬輕輕抬手，將陳玄奘推到在地：“你太弱了.......”
金翅大鵬金眸發赤，手掌一動，便將掌中呼吸不暢，麵色發紫的段小姐，一把捏死！
哢嚓！
一聲清脆的響動之聲之後，金翅大鵬手一抖，將掌中的死屍拋起。
手掌虛虛一握。
砰！
筋骨成泥，血花四濺，好似煙花般燦爛。
“不！”
陳玄奘痛苦大喊一聲，眼角崩裂，留下兩行血淚來。
“恩.......”
金翅大鵬深吸一口氣，將漫天血霧吸入口中，看著徒勞伸手的陳玄奘。
齜牙一笑，道：“你很痛苦？你很憤怒？那又怎麼樣？”
他的麵上帶著笑，眸中卻是無儘的冷漠，以及一絲抹不去的厭惡之情。
“死了.......”
陳玄奘喃喃自語，踉蹌著站起來，又跌坐在地。
“死了......”
他麵上似哭似笑，神情恍惚。
啪嗒~
破爛的衣衫中，一本秘籍跌落在地。
呼呼~~~
微風吹拂而過，掀起了地上的秘籍。
刷刷刷~~~
一張張，一頁頁.......淡淡的金光自秘籍之上升起，幽幽明滅間，可以看到，一個個文字蠕動跳躍。
漸漸的，在那秘籍之上，顯現出佛文“大日如來真經”。
“悟了？”
金翅大鵬似是有些驚訝，又似是早有所知。
他微微抬頭，與無儘虛空之外的多寶如來對視一眼，然後，眸光再度落在陳玄奘身上。
厭惡，更深。
被人擺弄的感覺，真的讓人好生厭惡！
此時的陳玄奘，周身散發盈盈之光，汙穢塵土儘去，錦斕袈裟罩身，說不出的寶相莊嚴。
唯有，他眼角流淌的兩行血淚，不曾乾涸，仍在流淌，一滴滴的，滴落在他的袈裟之上。
“小愛，大愛.......”
陳玄奘悵然歎息道：“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如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但，我身本不有，憎愛何由生?......
是故，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但.......還是，痛啊........”
他抬手按在胸口，不知何時，心已然不在跳動。
呼~
低語之聲飄蕩中，他的手掌便緩緩合十。
嗡嗡嗡~~~
隆隆禪唱之音於四極之中響徹，飄飄乎直如九霄，通達四野，遍傳四大部洲，回蕩在三界六道。
一切眾生皆是心有所感，抬頭望去，隻見無儘雲霄之上，高遠的肉眼幾乎無法到達的至高之地，亮起無儘璀璨的佛光！
如恒星，似大日，普照八方，燭照三界，照亮了，四大部洲！
那永恒璀璨的佛光之中，一尊一尊無比偉岸，無比神聖，無比巨大的佛陀，緩緩顯化在穹天之上！
這尊佛陀充斥天地，無法形容的巨大，僅僅佛首，便比恒星還要大上千萬倍！
浩然大日，在那佛首之前，直如瀚海之上的一粒沙！
無論是南瞻部洲人族，還是西牛賀洲妖魔，無論是九霄之上的天庭眾神，還是地底極深之處的九幽陰鬼。
都能看到，那巨大的佛陀！
無儘的禪唱之音，全天下的佛門弟子全都跪伏在地，高聲誦念佛經，誦念我佛。
“阿彌陀佛.......”
巨大不可測的佛陀，雙目低垂，俯視三界六道，一切眾生，其輕念佛號，臉現悲憫，眼含慈悲之色。
宏大佛音遍傳三界六道，回蕩在寰宇之中。
下一刻，佛陀抬掌。
按下！
浩瀚佛光之中，佛掌垂下，涵蓋一切，囊括無量，大到無邊。
一經按下，便是無量光充斥天地，掩蓋一切，時空為之震動，寰宇為之色變。
尚有千萬裡，三界便嗡嗡震動，大地便顫動不休，山為之崩，海為之傾，四大部洲都為之跳動，幾乎開裂！
更為驚人的是，凡是那佛光普照之地，一切眾生，無論神魔，還是凡人，儘數回想起了一切。
知曉了一切。
明悟了，萬妖之王，不是釋迦牟尼。他是佛，他是如來，他是佛祖！
一出手，便似乎掃去了顧少傷之前的所有布置！
菩提園之中，多寶如來一子落下，輕笑道：“大龍已成，武祖何以教我？”
此時之棋盤之上，縱橫的白子連成一片，組成一條神聖之龍。
黑子稀稀落落，便是不通棋道的大道青牛，心中也暗叫一聲糟糕：這老禿驢要贏了！
“一子差，滿盤幾乎皆落索........玄奘，不愧是玄奘.......”
顧少傷搖搖頭，微微一歎。
不為多寶如來，而是為了陳玄奘。
冥傷能做的，全都做了。
在獅駝嶺中，金翅大鵬踩踏他的頭顱，捏死他深愛的女人。
隻要他輕念一句，接受三葬之名號，便會有元屠阿鼻兩劍破空而來，直接斬殺一切。
什麼金翅大鵬，什麼漫天神佛，全都可殺。
可是，他選擇了大日如來真經，選擇了原諒，選擇了不殺.......
即使他知曉，釋迦牟尼不會殺金翅大鵬，還是選擇了佛法。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啪~
清脆的響聲之中，顧少傷再度落下一子。
玄奘化為三藏，又如何？
他可不會輸！
..........
“蠢材！蠢材！蠢材！”
“禿驢！禿驢！禿驢！”
“該殺！該殺！該殺！”
南瞻部洲之中，某城池的酒樓之上，在玄奘做出選擇之後，冥傷頓時跳腳大罵，殺意大炙！
他還是首次見到陳玄奘這般的人。
欺我，辱我，殺我，都可以原諒的人！
他雖然沒有真的動手，但他的一舉一動之中自有魔意，便是此界的漫天神佛，在他一言之下，能夠不墮入魔道者都寥寥無幾。
陳玄奘一個區區凡人，一個區區凡人........
“玄奘，三藏........”
李青山心有感歎，卻也並不例外。
漫天神佛，又有幾人可以比擬玄奘？
十世修行佛法之前，他便已然是一尊佛了，而且，是追尋自己佛道的佛。
真正的大善。
雖然他一輩子也做不到，也並不欣賞這樣的做法，但玄奘的選擇，他也無法指責。
“氣煞我也！！”
冥傷眉心朱砂閃爍紅光，眉宇之間殺意都要按耐不住，忍不住就要提起元屠阿鼻去殺了漫天神佛。
錚錚~~~
黑白兩劍嗡鳴做聲，森寒煞氣瞬間籠罩南瞻，一切眾生隻覺眼前一黑，天地失去了色彩，隻餘黑白兩色。
“顧大哥，且住，且住！”
李青山連忙勸住，心中微驚。
這黑白兩道神劍，其上殺意太過恐怖，其還在鞘中，看一眼，就好似要連同肉身元神都被斬殺了一般。
若是出鞘，那還得了！
冥傷的殺意太驚人了，李青山怕他會忍不住連陳玄奘一同劈了。
“這猴子！”
冥傷微微一頓，就看到一金燦燦，神威浩瀚的猴子，一個跳躍上天，迎上了那如來神掌。
“動作倒是挺快.......”
冥傷眉頭舒緩下來，若是旁人，他自然不允許有人在他之前出手。
但既然是這猴子，那真是喜聞樂見，他都沒了阻攔的念頭。
.........
段小姐身死之時，在那西牛賀洲之地，一處形如手掌，五指朝天的巨大山峰之下的一處狹小洞穴之中，一老僧雙手合十，盤膝而坐。
老僧衣衫襤褸，麵目乾瘦，而洞穴四周，一根根藤蔓不住的抽打，在其身上留下一道道血跡斑斑的痕跡。
一條條藤蔓不斷抽打而下，他的神色卻沒有一絲的變化，就好似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玄奘了悟之時，老僧雙手合十，同樣微微一歎：“我身本不有，憎愛何由生?.......”
身體都不是我的，你再抽打，我又怎麼會痛苦呢？
他這句話，似是對陳玄奘說，又好似，對鎮壓他的人說，更可能的是，對他頭頂洞口，那一隻身披暗金袈裟，半坐半蹲，正吃著香蕉的猴子說。
似是聽到老僧自語，猴子一翻白眼：“關我屁事？”
轟隆隆！！
這時，長空震爆，偉岸佛掌落下，席卷漫天風雲，入目總之所及，寰宇儘赤，天地都在燃燒。
“大愛，大愛，大愛你個頭啊！”
猴子撓撓耳洞，抽出一根黑黝黝的鐵棍，一個跳躍，腳踏祥雲，便要直上九重雲霄：
“如來神掌，如來神掌？！你當老孫是泥捏的？”
“呔！！”
“吃俺老孫一棒！”
長空之中，暗金袈裟飄忽而下，那猴子一襲金毛隨著風吹而翻飛而動。
踏步之間，披上黃金甲，踩上步雲履，帶上鳳翅紫金冠，其勢霸烈，其氣囂張，其威赫赫，如天神，如戰神！
轟隆隆！
鳳翅垂落身後，披風獵獵如火。
他大喝著，一棍朝天，直要連那佛掌，帶那佛陀，連同天穹，一同捅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