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州牧陳巍替溫瑜安排的的落腳處,是衙署後的一所私宅。

這宅子原是城內一商賈巨戶的,後來犯了事,被抄家查封,這宅子因修葺得頗為講究,又和衙署隻隔著一條後巷,被充公後,官府便沒再做轉賣,而是改善一番後,用於接待朝廷來的欽差使臣。

暮色微沉,庭院中石砌的一排燈幢已亮了起來,迷滂滂一片昏光,和簷下的燈火相映成彰。

陳巍引著溫瑜往主院走,說:“這宅子有五進,前邊兩進院子,已安置了不少看到您聲討裴頌、招賢納士的詩文後前來投奔的臣子,眼下後三進的院子還空著,您住主院,前後兩進的院子,可安置親隨們。”

他說著朝蕭厲也頷首一笑。

蕭厲跟在溫瑜身後,神色淡淡的,因身量和樣貌都太過出眾,又是一副處事不驚、叫人一時難探深淺的模樣,讓不知情的陳巍一眾人,都以為是他是溫瑜從長廉王府帶出的親衛。

溫瑜從進城時,就發現了李洵他們似為了讓她使喚人方便,把蕭厲又安排回了她身邊。

她本是想將蕭厲引薦去坪州軍營的,但眼下天下已晚,諸多要事都還未相商,也不好貿然提替蕭厲引薦之事。

且陳巍既已做了安排,在此時將蕭厲撥遠,“冷落”之意又太明顯了些。

她隻是想讓兩人間的某些界限變得分明一些,若自己的態度讓底下人會錯了意,在她離開坪州後,蕭厲被排擠冷遇,那並不是她想看到的。

因此溫瑜也並未多說什麼,算是默許了,隻在進第四進的主院時,才問了句:“除卻李大人他們,長廉王府還有彆的親信尋來嗎?”

陳巍搖了下頭說:“李洵兄他們是最先從奉陽逃出來的一批人,隨行的諸多將軍和王府死士還死在了追兵手上,此後裴頌便加強了對所俘王府幕僚家將們的看守,再無王府舊部逃出。”

李洵跟在後邊,聞此似想起了什麼,道:“世子妃身邊有一對雙生武婢,在世孫被裴頌走狗舉摔至死時,為護著世孫,死了一人,還有一人受了重傷,世子妃讓她跟著臣等南下來尋翁主了……”

溫瑜當即側過了眸子:“你是說昭白和璨夜?”

李洵忙說:“對對,隨我等來坪州的,正是昭白姑娘,隻是她在奉陽時便已有重傷在身,後來南下的一路,我等幾l番遇到追兵,昭白姑娘為護我等,又添新傷,到坪州後,休養迄今未好,故才未同臣一道前往忻州尋翁主您。”

溫瑜似凝神思索了什麼,道:“把人接到我院中,我晚些時候見見她。”

陳巍拱手應下。

主院中一切都已被陳巍打點好,供差使的奴婢也都懂事伶俐,溫瑜身邊帶的人並不多,不需要再占用往前後兩進院子都能住下。

陳巍把她送到主院後,便先行退下了,剩下的都是溫瑜自己的人,她可隨意安排他們的住處。

溫瑜視線掃過主院中那些低垂著頭恭謹站做一排的婢子,對蕭厲道:“你且暫住這院裡的東廂

吧。”

蕭厲頗有些意外,抬首朝溫瑜看去,但溫瑜已在婢子的簇擁下進了主屋,隻留給他一個雲鬢巍巍、衣擺曳地的背影。

蕭厲盯著那背影出了一會兒神,才回了溫瑜指給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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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麵輕紗屏風將淨室內的浴桶再隔出了一方天地,素色的軟綢寢衣搭在屏風之上。

浴桶裡蒸騰的霧氣微微沾濕了溫瑜的鬢發,她抬起往下滴落水珠的雪白手臂,輕擰著眉頭按了按額角。

腦仁兒脹疼得厲害,頭疾似乎又犯了。

接連趕了兩日的路,身體已十分疲乏,但腦中那根弦繃得太緊,讓她生不出一絲一毫的睡意。

從踏進坪州城的那一刻起,壓力便像是一張如影隨形的大網籠罩了她。

此後,她便不再是餘暗處伺機而動,而是暴露在所有人眼裡。

那些前來投奔的臣子裡,肯定有不少都是忠臣,但必然也會有搖擺不定、亦或者受誰指使前來當釘子的。

眼下這些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她心中尚還沒個定數,這也是她心中隱慮的源頭。

方才問陳巍,坪州還有沒有其餘的王府親信,就是想儘快收攏自己能用的人。

而且……她從最初和身邊隨行的親信們走散,就一直在嘗試聯係他們。

在雍城時,她試過用繡帕和衣服圖樣來傳遞消息,後來得到周大人的支持,周大人在安排她南下前,也幫她聯係了親信們,卻仍是沒半點消息傳回。

到忻州時,讓趙有財他們用王府暗徽當軍旗征兵,其實也有賭的成分在裡邊。

隻是覺著她和蕭厲一路被裴頌鷹犬追殺,尚且能到忻州,若有王府其他舊部前往了坪州,便是還未抵達,應也在那附近了。

不料這軍旗上的暗徽,引來的竟是從奉陽逃出的幕僚,並非是同自己走散的那些親信。

溫瑜按著額角的指尖微頓,心中忽有了個不妙的猜測:莫非是最初隨她前往南陳的那些親信都已遭遇了不測?

她眸光微凝,嘴角也抿緊了幾l分。

從浴桶中掬起一把水澆在自己麵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瞧著一切似都步入了正軌,但又正是坪州暗潮湧動得最急的時候。

因為一旦她和南陳的結盟達成,坪州背後就又重新有了靠山,裴頌或魏岐山能拉攏的那些望族,便也不敢再造次。

在結盟達成前,她若遇到刺殺什麼的,無疑是徹底擾亂坪州的最有效手段。

溫瑜緩緩閉上了雙眸。

越是風平浪靜,越不能掉以輕心。

她此刻手上沒有多少能全然相信的親信,可以讓她真正毫無防備把後背交付的,溫瑜腦中下意識浮起蕭厲的臉時,驚得她自己都瞬間睜開了眼。

她是什麼時候,已不自覺對他信任和依賴至此的?

明明已做好了將他妥善安頓在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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