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這場入夏的雷雨,會讓坪州城外幾個村莊引發山體滑坡,村民傷亡慘重。
消息傳到溫瑜耳中時,她剛梳洗完,隻照例在睡前伏案處理些公務,聽完急報,忙頒下諭令,派了幾營兵馬前去營救百姓。
一波波人冒雨踏著滿院積水離開衙署,又有另一波波人冒雨匆匆趕來,雨注澆在鋪了青磚的庭院裡,滿院積水蕩起的漣漪就不曾消散過。
今夜注定不眠。
溫瑜重新更衣,命人叫來了李垚李洵等人,共商治洪賑災之法。
李垚白發稀疏,拄著拐杖進屋,第一句話就是:“速速派人去巡視河堤,坪州下遊幾個縣剛春耕完,紹河漲水若衝毀河堤,幾十萬畝良田化作汪洋,入秋就顆粒無收了!屆時莫說征收軍糧,便是底下百姓,也需買糧救濟度日!”
他話音方落,院外就有軍中信使踏水疾步而來,慌張道:“報——紹河西岸,馬家莊一帶有部分河堤被衝毀!”
屋中眾人具是一驚。
溫瑜麵上還算冷靜,吩咐道:“速速傳令與範遠,命他帶東三營、西一營、西二營將士前去堵住河堤缺口。”
李洵在朝中為官多年,也曾參與過治洪,知道一旦有了缺口,以河堤崩壞的速度,基本上是很難再堵住洪水的,他沉重道:“怕是來不及了,等範將軍帶人趕到,整片河堤應已都被衝毀了,比起讓將士們在洪流中白白搭上性命,還是巡防其他河段的河堤,等暴雨停了,洪水退些,再堵這處河堤吧!”
旁的幕僚愕然:“那挨著馬家莊的趙莊、王莊,再往下的鄭縣、辛安縣,這數以千計口人和田地就不管了?”
燭火映著,李洵兩鬢也已是一片灰白,他道:“非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風霜雨雪,地動山洪,皆是天象,人談何與天爭?”
幕僚們啞言,看向溫瑜,等她決議。
麵對暗流洶湧的權局,溫瑜能冷靜地抽絲剝繭,從那錯綜複雜交橫的勢力中尋出一線生機,但麵對這等天災,她能做的也實在是有限。
任決堤的洪水淹沒臨近村莊不是個法子,明知堵不住決堤口了,還讓將士們冒著被洪流卷走的風險去堵,也不是個法子。
短短瞬息,幾乎是有千百個念頭在溫瑜腦中權衡,她撐案道:“讓範遠帶人去,能堵住缺口就堵,堵不住就往下遊荒嶺一帶開溝,把洪流分一部分出去。再速速派人前去馬家莊一帶救援,趙莊、王莊附近的村民也儘快疏散。”
話落她抬眼看著屋內一眾幕僚:“田地保不住了,就儘可能地保住村民們的性命。”
幕僚們紛紛拱手應是。
信使冒雨急急忙忙往軍中去。
又有信使趕往府衙來,還在院外便已高喊:“報——西二營暫且堵住了紹河西岸馬家莊一帶的決堤口,請求派兵增援!”
溫瑜霍然抬首。
幕僚們驚愕後,也無不麵露喜色。
“缺口被堵住了,那下遊村莊和田
地就都還保得住!”
“西二營?統兵將領可不就是蕭校尉!”
溫瑜衝那西二營來的信使道:“援兵已遣,傳信給蕭厲,讓他在援軍到前,務必堵緊缺口!”
信使得了話,又踏著雨水匆匆往回跑。
李洵向溫瑜主動請纓:“翁主,臣留任太原時,曾治過韶景七年的大水,臣願前去協助範將軍和蕭校尉。”
溫瑜道:“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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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幕裡,天像是裂了道口子,雨如盆傾。
李洵和範遠趕去河口決堤處時,蕭厲正帶著西二營的將士們在河岸邊打樁子。
地上淌著的都是渾黃泥水,根本沒處下腳。
蕭厲渾身都被暴雨澆透,掄著鐵錘往碗口粗的樁子上砸,一錘下去,水珠四濺,木樁也往下紮了一大截。
底下將士們則抬著剛砍下來的木材往河岸邊堆,有了那些成排的樁子做擋,堆上去圓木可算是沒即刻被洪水衝走,在附近山上挖土石的將士們,則挑著成簍的土石往木材上蓋,以此來儘可能快地築高河堤。
範遠帶著鬥笠,尚被雨淋得睜不開眼,隔著老遠叫他:“蕭老弟!”
蕭厲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把鐵錘扔給了旁邊的將士,蹚著過膝彎的泥水走向範遠:“範大哥來了。”
瞧見隨他一道來的李洵,他頷首招呼:“李大人。”
範遠借著火把的光,看著幾乎已分不清河岸和河床的一片渾黃,頗為牙疼地問:“情況如何?”
雨勢太急,堵洪現場又嘈雜,彼此說話幾乎是用吼的。
蕭厲濕透的發淩亂沾在額前,他回頭瞧著身後還在挑土石填補缺口的將士們,大聲說:“決堤口太大,堵了好幾次,都被洪水衝開,這麼下去不是個法子。”
李洵一介文官,乾瘦的身形在這暴雨中如斷枝枯樹,由兩名近衛扶著才站穩,縱使披著蓑衣戴著鬥笠,渾身也已叫雨水淋了個透。
他眼見底下人用剛砍下來的樹往決堤口處填,忙叫到:“木材有浮力,怎可用木頭去堵水?”
蕭厲解釋:“決堤口太寬,堵不過來,石塊一倒下去,就被洪水衝走了,隻能先用樁子攔住木頭,堵著缺口,再往木頭上蓋泥沙碎石。”
李洵喊道:“這樣不行,水流一急,木頭就是往上浮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