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術場地,少年突如其來的出聲打破了三方對峙的僵局。
周遭的吃瓜群眾們一看正主來了,眸光一亮,交頭接耳的小動作不僅沒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隻是事關餘曜,又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他們也不好下斷言,自然也不敢大聲喧嘩,隻能猹啃瓜皮一樣嗡嗡嗡連成一片。
但這些躲躲閃閃的目光就已經足以讓餘曜聯想到很多。
他快步地撥開人群,神情關切。
“是這些馬兒不舒服嗎?”
雖然一時分不清楚狀況,但衝著這麼大的架勢,餘曜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還不是小事。
馬術比賽一般隻跟馬和騎手有關。
既然聞鶴洋他們都還好好的站著,那就隻能是跟橙子糖它們有關。
少年很快走到聞鶴洋身邊,目光第一時間看向了一身製服的藥檢人員,手卻很快摸上正低著頭,看上去就一臉委屈巴巴的橙子糖的脖頸,動作溫柔且安撫。
“到底出什麼事了?”
餘曜一開始並沒有往藥檢有問題的方向想。
還以為是暑天酷熱,橙子糖它們又是遠道而來,有些中暑腸胃不適之類的小毛病再正常不過,需要在馬醫、藥檢和裁判團的幾方同意下才能用藥。
但橙子糖一被摸,整個小馬就歡快地抖了抖尾巴,精神奕奕地走過來跟他撒嬌貼貼,還咬著他的袖子試圖把他往其他小馬的身邊帶……
怎麼看都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
餘曜仔細打量幾下,略顯敷衍地回應著小馬的熱情,奇怪的目光轉而落到了聞鶴洋的臉上。
後者的眉毛就皺成川字,一臉的欲言又止。
聞鶴洋原本是打算把事情都解決在餘曜來之前,儘量不乾擾到少年傍晚的比賽,要不然剛剛也不會臉紅脖子粗地試圖跟藥檢人員據理力爭。
但這會兒既然都被餘曜撞上了,他也隻得壓低聲老實交待。
“是這樣,藥檢例行檢查,我們一匹馬出現了……”
聞鶴洋的母語到底說得不怎麼順溜,說著說著就摻雜起了通用語,急了還會帶上幾下手舞足蹈的比劃,幸好餘曜的翻譯能力十級,很快就從中捕捉到了重點。
“也就是說,從我們隊裡備選的閃電體內查出了烯丙孕素陽性?”
閃電就是橙子糖試圖把他帶過去看的那匹小棕馬,是出了名的淘氣包貪吃鬼,經常跟橙子糖一起在泥潭打滾,就是此時看上去有點蔫蔫的。
餘曜下意識地看向藥檢人員。
他這一句刻意用的通用語,後者聽懂後很快點點頭,對著這位世界聞名的體育選手措辭也是相當客氣。
“是的,餘,雖然是備用馬,還沒有上過場,但是你知道的,這種藥物一向被禁止在比賽期的公馬身上使用,一旦查出,你們就需要承擔來自裁判團的判罰。”
隻不過也不會很嚴重就是了。
藥
檢人員緊接著繼續解釋著,顯然是在試圖儘快解決掉這場決賽前的意外爭端。
“但隻是被管控藥物,又沒有上場,裁判團的判罰大概會止步於這匹小馬和他的所屬者,對你的影響不大,也不會影響到華國隊已經取得的名譽。”
畢竟據他所知,這匹叫閃電的小馬是候補,它的主人也是華國隊的一名候補隊員,人和馬都沒有上過場,自然也談不上什麼罰沒榮譽。
藥檢人員幾乎把自己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的心思都擺在了明麵上。
四周的嗡嗡嗡議論聲頓了頓又很快拔高。
隻是這一次,大家夥的臉上特有的吃瓜神色都如潮水般褪去不少。
備用馬而已,備用隊員而已,撐死被封禁一個賽季兩個賽季,壓根就不叫什麼事!
還以為有熱鬨看呢,敢情就是個芝麻大的事。
人群裡已經有人開始散去。
就連被路人懷疑過的約瑟夫的臉色都變得好看不少。
“早說啊,”約瑟夫鬆一口氣,後怕地對雅克說道,“我剛剛還以為是橙子糖出了事。”
這匹不出名的小棕馬出事沒關係,要是奪冠熱門的橙子糖出了事,還是跟星辰正在服用的烯丙孕素有關,就算他們是清白的,有八張嘴都要說不清楚了都。
但雅克的臉色顯然並沒有得到緩和。
“烯丙孕素……”他念著這個字眼,“為什麼是烯丙孕素?”
約瑟夫沒聽清:“啊?”
他看向雅克,然後就發現雅克的目光正在看著餘曜。
兩人的神情是如出一轍的凝重。
不是,不是沒什麼影響嗎,怎麼還在糾結,抓緊時間去備賽不好嗎?
約瑟夫抓了抓後腦勺。
同樣抓了抓臉的還有聞鶴洋。
“隻要沒影響到你、尤揚還有嶽博揚就行,”聞鶴洋狠下心,選擇性地不去看那個被閃電帶累的隊員失落的臉,“先比賽再說,對你們影響不大。”
餘曜當然知道對自己影響不大。
畢竟這種藥物嚴格來說並不算違禁藥品,被管控也隻是因為目前並不能確定這種用於調控馬兒發情期的藥物是否會對公馬的睾酮產生影響,所以才會被嚴格禁止在比賽期間使用。
事實上,訓練期間給公馬和母馬使用烯丙孕素的現象還是很普遍的,即使是比賽期間,母馬使用烯丙孕素也是被允許的。
問題隻在於閃電剛好是一匹被禁止使用的小公馬而已。
餘曜此時已經徹底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小問題。
“我們隊裡的烯丙孕素和其他藥劑是嚴格區分開的,閃電是從哪裡接觸到的烯丙孕素?”
他看向聞鶴洋,“還有,雖然並不會影響華國隊的戰績,但我們的名聲呢?清者自清的道理早就不適用在現代輿論社會了。”
餘曜從來不是個在乎外界評價的人。
但對於奧運,對於
華國代表隊,他向來愛惜羽毛。
烯丙孕素的確不是禁藥。
但凡知曉一點馬術內情的人都不會認為他們是想要作弊。
但不知道情況的才是大多數。
所有人隻會知道,從他們華國隊的小馬體內檢測到了陽性,他們華國隊之所以能夠一雪前恥,從寂寂無名到一舉獲得冠軍,說不定就是使用了某種藥物的緣故。
餘曜絕不能接受他即將到手的金牌蒙上一層可能作弊的陰影。
橙子糖這樣好的小馬不能受這個委屈,少年溫柔地撫摸著銀白絲滑的鬃毛,眸光漸漸變得銳意。
華國隊也不能頂著這樣的汙名!
聞鶴洋聽得眉心突突直跳,他當然也想到了這些可能發生的情況,但現在馬上就要比賽了啊,還是盛裝舞步的總決賽。
他的語氣難得帶出些央求,“餘,等比賽結束,清算,來得及。”
“來不及的,”餘曜搖了搖頭,目光邃遠地看著漸漸散去的人群,“解釋的事情,宜早不宜遲。”
遲了,謠言就會被傳播得麵目全非。
再遲,就會根深蒂固。
餘曜很清楚謠言毀掉一個人,一個國家有多麼容易,與之相比,比賽反而是此時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對奧運金牌說舍就舍。
聞鶴洋麵露猶豫,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尤揚和嶽博揚也陷入艱難的兩難抉擇中,費漢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咳嗽幾聲想說點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有點徒勞。
就在此時——
“我支持餘!”
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傳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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