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小餘,在看什麼呢?”

趙威明的話打斷了餘曜尋找拍肩人的視線。

餘曜實話實話:“剛剛有人拍了我一下。”

這下趙威明的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

他越過蹲在肩膀上的肥肥黑貓,努力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發出了真誠的靈魂質問。

“我一直在你後麵,沒看見有人過來啊。”

餘曜:???

餘曜:!!!

總不能是青天白日裡見鬼了吧?!

餘曜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剛剛的觸感實在太真實。

有那麼一瞬間,餘曜都想把溜出去玩完全不著家的7878揪回來問問,自己的原生世界確定沒有任何靈異元素吧。

但7878自打學會順著網線爬就徹底放飛自統,十天半個月不回來都是常事。就算真的回來,往往待不到幾分鐘就又提統跑路,還要美其名曰世界那麼大,統要出去看看,不打擾宿主的個人生活。

餘曜有時候都懷疑7878的意識體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活脫脫就是個稚氣未脫的調皮鬼。

自己該不會是在雇傭童工吧?

少年忍不住翹了下唇角,正想著事,突然,右肩膀又被什麼拍了一下。

不是吧,還來?

餘曜在回頭之前果斷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那個拍自己兩次的……毛絨絨?

等等,這個帶毛還溫熱的觸感!

少年驚得一鬆手,下一秒,被他一把抓住的小東西就從置物架上跳下來,跑了個沒影兒。

但餘曜視力極好,一眼就看清了搗亂是個幾厘米長的灰色小毛團,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某種個頭不大,擅長攀爬的小動物。

“小餘,沒咬著你吧!”

趙威明這回也看見了那個小東西,見餘曜伸手去抓,嚇了好大一跳,趕緊過來查看少年的手指。

被咬傷在比賽前都是大事,更彆說被動物咬傷還很有可能感染上疫病病毒!

翻來覆去檢查幾遍之後,見餘曜的整隻手完好無損,趙威明這才鬆了口氣,但還是極其不滿。

“賽方太不靠譜了,怎麼能把動物放進場館裡!”

餘曜想了想剛剛被自己抓住後隻會逃跑沒有咬人的毛絨絨,“應該是被人馴養的。”

趙威明更生氣了,“那到底是誰把動物帶進來的!”

“要是真出事了怎麼辦!”

他越想越陰謀論,說著說著就作勢要去找賽方的工作人員。

隻是腿還沒邁開,就被自家徒弟突然攔住。

趙威明不明所以,剛想說什麼,順著自家徒弟的目光就看見了約翰尼猶猶豫豫的身影和他懷裡躲躲閃閃的毛絨團。

破案了。

餘曜看著那個瘦瘦小小的少年懷裡抱著的同樣瘦瘦小小的灰毛猴子

看來之前拍自己肩的應該就是這個小猴子了。

餘曜有點哭笑不得。

不是,誰家好人會把猴子帶進奧運賽場?

餘曜倒也沒覺得約翰尼是故意帶猴子來抓咬自己的。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是個人都不能乾這種蠢事。

但趙威明卻如臨大敵。

競技場向來麵上光鮮,但背地裡喜歡使些齷齪手段的小人從來不少。

這個約翰尼看起來可憐巴巴,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故意偽裝,要不然他帶個猴子來賽場乾什麼。

趙威明清了清嗓子正要質問,但這次又是被自家徒弟搶了先。

餘曜趕在自家教練開口之前主動走到了約翰尼的麵前,“你好,約翰尼,請問這隻猴子是你帶進來的嗎?”

少年的唇角仿佛天生帶笑,語氣聽起來也很是溫和,自帶一種欺騙性很強的無害感。

“它似乎……認識我?”

不然的話,在場這麼多選手,為什麼這隻小猴子隻拍自己的肩膀,還是一連兩次。

餘曜並不是毫無戒心,隻是在沒有定論之前,他更願意把人往好了想,並不想讓教練直接把事情鬨大。

隻不過——

餘曜看著對麵因為自己的問話更加瑟瑟發抖的瘦小少年,不由得有點懷疑自己的試探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不應該呀。

餘曜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試圖醞釀出更溫和的語氣。

但約翰尼咬了咬牙,搶在他之前撲通一聲,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磕出了令人牙酸的骨頭碰撞聲。

“對、對不起!”

約翰尼的通用語帶著非常濃厚的口音。

他死死抱緊自己的小猴子,苦苦央求的嗓音聽起來快要哭了一樣,“波比它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告發它!它會被打死的!”

餘曜一怔。

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約翰尼已經雙手撐地,看上去很有幾分餘曜要是不原諒,他下一秒就要砰砰砰來上幾個響頭的架勢。

被瘦小少年抱在懷裡的瘦小猴子仿佛也意識到了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嗖的一下躥出來,雙手合十地在主人身邊撲通跪好,一個勁地衝著師徒兩人瘋狂作揖。

有被一大一小下跪的場麵震撼到。

餘曜整個人被驚得心弦一顫,趕緊和自家教練上前拉人。

“你先起來,”餘曜這下是真的被驚到了,儘最大努力地柔和著聲調,見約翰尼堅持不起來,立即補充一句,“我沒有受傷,也不會向賽方舉報你的小猴子。”

約翰尼這才抱緊自己的小猴子,將信將疑地站了起來。

隻不過他人雖然是站著,卻把自己儘可能地蜷縮得很緊很小,努力縮小存在感的腦袋都要埋到胸口,像極了躲避棍棒毒打時的自我保護姿態。

餘曜和趙威明對視一眼,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神情都有幾分沉重。

但當務之急是要堵住旁

觀者的嘴。

剛剛的一幕要是被人斷章取義地傳出去,一定會引起風波,不止是約翰尼的小猴子,他們兩個當事人都要被卷入輿論漩渦。

幸好他們站在了拐角盲區裡,應該不會有什麼人看見。

餘曜環顧四周,一轉頭,就對上了維克多格外驚恐的目光。

餘曜:……

他有點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走過去把事情簡短地說了說,“……誤會一場,維克多,麻煩你不要再對其他人提起。”

維克多神情驚慌地聽完了原委,這才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在搞賽場霸淩呢。”

賽場霸淩是什麼鬼?

餘曜忍無可忍地抽了下眼角。

不過講道理,如果他站在維克多的視角,大約也會這樣想。

約翰尼突如其來的下跪舉動實在是超過了正常人的想象。

餘曜的目光在約翰尼露出的胳膊上頓了頓,很快就認出那些痕跡是縱橫交錯的鞭傷、燙傷和各種割刮疤痕。

也就是約翰尼的膚色棕黑,才不太明顯。

再結合著約翰尼的國籍——

餘曜從前就聽說過某些落後小國的生存環境一塌糊塗,統治階級貪婪暴戾,尋常平民生活困苦,人命如草芥,但具象化到自己麵前,還是引發了難以言喻的心靈震動。

吉特小鎮冬日裡的那些流浪小孩又浮現眼前。

餘曜再看向眼前這對仿佛隻有彼此能夠相依為命的少年和小猴子,眼底的神色都變得深邃而沉靜。

這是麵對無力反抗的弱者時的憐憫和同情,藏得很深,儘可能地不想讓當事人因為察覺到而感覺難堪失落。

但總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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