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伊始,屋外總是纏綿細雨紛紛。
再過幾個月,冬天就要來臨了。
鬼夏所處疆域物資匱乏,一到冬日便嚴寒難擋,為搶奪足夠的物資度過這個冬天,邊境線的鬼夏人又蠢蠢欲動起來。
他們還聽說大蒼竟換了新皇帝了,那新帝乃是奪嫂弑父上位,真真暴君一個。
想必大蒼此時正內亂,豈不剛好是他們趁虛而入,攻進中原奪取物資之時。
然而鬼夏人剛集了兵,轉而就聽說那上位的新帝竟然是謝鑾音!
謝鑾音!
這三個字傳回鬼夏王庭的時候,真是叫鬼夏王驚的摔了杯子。
沒辦法,這幾年實在叫謝鑾音給打怕了。
現如今謝鑾音即位稱帝,將要掌控整個大蒼,以這人的鐵血手腕,恐怕接下來的局麵將是不死不休。
一時間,整個鬼夏竟有些茫然,無人敢領兵侵入大蒼劫掠,試試那位年輕新帝的手段。
隻是他們不來找謝鑾音,謝鑾音卻是要去找他們的。
那日,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陰天。
秋風瑟瑟鳥雀低飛,許是將有一場雨要來臨了。
鬼夏王的小兒子赫連真,站在邊城城牆上,目光怔怔向前方望去,那邊不遠處,幾裡外的地方有一條河,名為烏台。
過了烏台再往前去一點,便是蒼國的城鎮了。
以往每年這個時候,他們會騎馬踩過烏台的水,攻進肥碩的大蒼,拿回來足夠的物資,養活自己的孩子和爹娘,歡笑著度過這個嚴苛的冬天。
但是今年,已經到了該去強奪米糧的時候,他們的鬼夏勇士卻遲遲沒能動。
因為父王怕了,他的哥哥們也怕了,隻是聽見謝鑾音稱帝的消息就嚇得肝膽欲裂,再不敢動。
不過誰不怕呢。
他不也隻是聽見那個名字,就嚇得額頭冷汗直流麼。
微涼的秋風從城牆之上飄過,吹起赫連真左臂空蕩蕩的袖管。
上次羊城攻守之戰中,赫連真的二哥被謝鑾音劍斃當場,他卻是跑得快,竄的跟那兔子一樣,愣叫謝鑾音沒能追上他。
緊跟著謝鑾音就聽說自己老婆跑了,氣個半死的折回去搶人去了,竟叫這人逃過一劫。
但他中箭的左臂太久沒接受治療,逃出生天後已是徹底壞死,隻能截掉。
赫連真隻是和謝鑾音打了個照麵,就丟了一條胳膊,差點沒了命,叫他怎麼不怕。
站在城牆之上,望著不遠處的大蒼,赫連真搖搖頭,他曾經的一切桀驁不馴全沒有了,如今隻剩下膽怯苦澀。
大蒼如今已經是蘇醒的猛虎,鬼夏的日子恐要艱難了。
心中這樣想著,赫連真歎了口氣,就要走下城牆。
然而他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的,也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在這一刻發生了。
正他將要轉身之際,忽聽不遠處瞭望塔的鬼夏士
兵,發出驚心恐懼的一聲喊。
“敵,敵襲!敵襲!”
“是黑水騎,黑水騎攻過來了!”
聽見黑水騎三個字的瞬間,赫連真心臟都好像停跳了一瞬,跟著猛轉過身,大步走向城牆邊,向前看去時目眥欲裂。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不遠處煙塵滾滾、馬踏草地,一道令人恐懼的黑線劃破天光而來,帶著震耳欲聾的聲音逼近。
那千真萬確的是,來自大蒼的黑水騎。
大蒼的士兵頭一次開始主動踏過烏台,給予鬼夏反擊。
赫連真望著那逼近的黑水騎,越看,肝膽越顫。
黑水騎都來了,那謝鑾音肯定也來了。
她怎麼敢來!
她才剛登上皇位幾天,位置坐牢了嗎,政權軍權掌住了嗎!大蒼內部一片亂象的時候,她怎麼敢出兵刀對鬼夏!
是了,是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正忙的焦頭爛額,她不敢來,可她偏偏就是來了,有那個膽子來,這才是謝鑾音啊。
這個瘋子!
赫連真深刻的明白,大蒼似乎已經不是那個軟弱的大蒼了。
分明是在鬼夏疆域內,在自家邊城,他卻嚇得手都在顫,幾乎是扯著嗓子喊。
“關城門!弓手準備上城牆!”
然而已經是晚了。
謝鑾音是個想做什麼就絕不猶豫去做,張狂的瘋子,但也同樣狠辣謹慎。
在還沒能殺掉蒼帝的蟄伏期,她就已經準備好日後折騰鬼夏了,早在鬼夏邊城中安插了不少暗探,如今正是暗探發揮作用的時候。
有鬼夏士兵聽令,忙要將城門關上,然暗探們就等著這一刻呢,當場反水給鬼夏人一些小小的驚喜,敢關城門的,來一個殺一個。
也有不少暗探混成了高級將領身邊的副將,趁人不備冷刀子抽出,頃刻間,赫連真手下將領已經是十去其四。
謝鑾音尚未攻城,鬼夏邊城竟已傷了元氣。
赫連真自然立刻注意到了城中變故,一顆心冰涼,不得不下令先誅細作。
一邊要忙著守城,一邊還要速平內亂,拉扯之間一切都已經晚了。
謝鑾音親率大軍,已經逼至城門之前。
彼時正一場秋雨來臨,滴答的水絲落在她森冷的黑色軟甲上,潤濕了她臉上令人恐懼鬼麵,以及那雙宛如寒星的眼睛。
黑甲上血紅披風於列列長風中飄揚作響之時,謝鑾音手執劍,劍指前方。
“攻城!”
黑水騎便如一把森冷的刀,直直刺入至今還沒能關上城門的鬼夏邊城之內,從這一刻開始,將大蒼所受的痛悉數討回來。
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突然了,鬼夏從來沒想過軟弱的大蒼有朝一日會反攻,他們甚至連護城河都沒有。
此時宛如掀開了殼的河蚌,被人肆意割去軟肉。
幾刻之間,在黑水騎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之下,鬼夏竟毫無抵擋之力,節
節敗退。
赫連真從不知道,原來失敗竟是這樣簡單一件事,原來鬼夏有朝一日也會如當初的大蒼一般,被打的丟盔棄甲。
他站在城中,目光恍然的看著在攻勢下變得破敗的邊城,倒在地上的鬼夏士兵的屍體,隻覺得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但他切切實實的知道,邊城被他丟了。
赫連真的副將從斜裡竄出來,拽住小王子殿下就往馬的方向拽。
“殿下,邊城守不住了,謝鑾音性情殘暴,您一旦落入她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您快走吧!騎上我的馬回王庭!()”
恍恍惚惚間,赫連真上了馬。
正坐到馬背上時,忽然有一滴雨落在他額頭上。
那滴雨是那麼的涼,那麼的重,重的猛然就把他砸清醒了。
他看著依舊在苦苦抵禦的鬼夏士兵,忽地蒼涼一聲笑出來。
還逃啊,還逃嗎?
上次遇見謝鑾音他就逃了,這次再逃嗎,往後遇見了還要繼續逃嗎?逃一輩子嗎?
他怎能丟下自己的家,丟下仍在拚殺的勇士,再獨自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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