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瑤在破碎的夢境裡向前行走,最終來到片像是漫天星海一般的地方,各色光點漂浮於深沉的暗黑之地,在此處孤獨徜徉。
那是被菩提吞噬了的人,以及菩提接觸過之人留下的過往。
距離完全脫離幻境還有一會兒,薑斬玉也還需要一定的反應時間才能醒過來,辛瑤正可以趁這時候來查看陸昭願留下的過往。
在王懟懟的指引下,她越過群群閃耀光點,終於抵達記憶星海的某一處,那裡安靜停放著三顆顏色不一樣的星星。
怎麼會有三個?
辛瑤愣了一下,但很快自己明白過來,興許是陸昭願偷走婆娑幻境之後,同夏寧安以及林將雪一起研究過這個東西,幻境便也由此讀取了另外兩人的過往。
倒是意外收獲。
或許今日,她可以徹底解開一直以來的疑惑。
覺醒的那三個人究竟經曆了什麼,最後為什麼會一死兩逃?林將雪又為何會自儘,且自毀欲望如此強烈?
辛瑤眸光微閃,帶著疑問與思考,伸手點開了麵前那顆紅色的記憶星星。
熱烈張揚的深紅色光芒砰的一下湧來,將辛瑤緊密包裹,一場來自過往的夢隨之在她麵前徐徐展開。
“啪!”
未見畫麵先聞其聲,眼前尚是一片漆黑時,辛瑤先聽見一道凶冷狠厲的聲音傳來,緊跟著才看見記憶之夢裡發生了什麼。
那是一條粗黑染血的鞭子,於空中狠狠抽下來,帶著呼嘯的聲音落在身穿破爛華服的婦人身上。
辛瑤皺起眉,跟著看見施暴者是一人首蛇身麵目猙獰的妖族,而在那婦人身下,還正緊護著一個小女孩兒。
即使被婦人那樣保護著,還是有零星的鞭影會落在小女孩身上,登時讓小孩子柔嫩的肌膚上綻開紅痕,甚至濺起點點血跡。
想必是極疼的,但兩個人連哭都不敢哭,因為慘叫隻會引起那妖人的施暴欲,將她們打的更狠。
而在婦人和小孩身邊,同樣遭遇的還有著不少人,有男也有女,依稀可見華貴的衣著和婦人一樣,已是被長鞭抽打的破破爛爛。
他們這樣一群人就擠在這間小院裡,被外麵駐守的蛇人圈起來將養,一個不如意就要遭受一頓毒打。
辛瑤目光掃過畫麵,隻看一眼就明白了,這一定是當年的國都雲京淪陷之後,被妖族抓起來的京中勳貴們。
毫無疑問,最開始出現的那對母女,定是陸昭願和她的母親。
記憶畫麵被幻境處理過了,此刻辛瑤站在這裡,以旁觀者的視角更加直觀的看著過去發生的一切。
妖族從來是不將人當人的,尤其這些曾在人族國都裡高高在上的人類,那折磨起來就更好玩了。
當年占據了雲京的,乃是妖族中的蛇族。
蛇族擅用毒,他們便用落到手裡的這些雲京顯貴來試毒,連孩子都不放過。
站在旁邊的辛瑤眼睜睜看著,當時還好小好小,
約莫隻有四五歲的陸昭願,竟然也被抓去試藥了。
一碗碗濃黑的毒喂下去,小孩子自然是哭鬨不願意,就被那群蛇人掰著嘴強灌進去。
母親看的要瘋了,哭著撲過來廝打妖人,想以她微薄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這對母女鬨得太過厲害,最終惹怒了蛇人。
因此他們非常喪心病狂的,給兩人灌進了使得人觸感是常人之七倍的毒藥,再行鞭打。
看著她們痛不欲生在地上掙紮,可比直接殺了要好玩多了。
小小的陸昭願和母親蜷縮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在她們實在忍耐不住的一聲聲痛呼裡,旁邊交織著的是蛇族人猙獰的狂笑。
在那個時候,陸昭願是那麼的渴望得到拯救,每一日每一刻她都在心中祈禱,大夏的軍隊趕快打過來將她們救出去。
可是沒有。
大夏的軍隊並沒有來,許是被絆在路上了,許是失落的雲京已經被放棄了,又或許是去了更重要的戰場。
總之,沒有人來救她們。
世人都以為已經落入妖族手裡的她們必死無疑,便當還沒有死的她們死了。
就這樣在日複一日的鞭打裡,陸昭願的身體為自救產生了免疫,她開始戀痛,也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每當挨打的時候她會狠狠地咬住自己,因此成了口欲期患者。
她時時刻刻都想從這地獄裡逃出去,她想象自己是一隻自由的飛鳥飛向天空,所以患上了妄想症。
啊。
望著這一切的辛瑤眸光分外恍惚,衣袖間的手指緊攥。
原來,這就是陸昭願生病的原因,原來故事裡的反派還曾有著這樣痛苦的過往。
正是因為一直都這麼痛苦,所以陸昭願不想要再那麼痛苦了。
她在像帶刺荊棘一樣緊緊纏繞她的世界裡,掙紮著生出了自我意識,並瘋狂的想要逃離這一切。
記憶之夢的畫麵在辛瑤這樣想著的下一秒,轉瞬跳到許多年以後。
那是陸昭願在寫她的創死世界計劃書的時候。
即使她已經很小心了,可背後那一直在操控她、將她死死按在痛苦裡的該死力量,還是能影響到她。
夜明珠光芒微暗的密室裡,陸昭願伏在桌上書寫的手一直在顫抖,像是有一股力量正在阻止她,叫她彆去做不該做的事。
陸昭願偏不!
她強忍著那股勁兒,任由鼻血一滴一滴落下來流淌到身上,仍舊在埋著頭做計劃。
身體顫抖著全身都好似在發麻時,她麵上的表情卻是那樣暢快。
好像在這一刻,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在做自己,好像一直這樣下去,她就能從無邊的痛苦裡逃出來了。
辛瑤在觀看陸昭願的過往之前有過心理準備,一個怪病纏人、努力想從劇情裡逃出去的人,其過往想必是極痛苦掙紮的。
但在看完這一切後,還是讓她沉默好久。
辛瑤
抬起指尖撫在心臟處,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陸昭願的過往裡出來,跟著伸手點進一直緊挨著紅色星星,兩顆都快要貼到的一起的旁邊綠色星星身上去。
又一場記憶之夢拉開,辛瑤望見便知道,這個是屬於夏寧安的過往。
當年雲京淪陷,身為小公主的她沒能逃掉,一同落入妖族手中。
那時候她也還是個小孩子,過得沒比陸昭願好到哪裡去,甚至因為身為皇室更慘。
偏偏在夏寧安已經夠慘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拋棄了她。
她的母妃,尊貴的當朝皇後娘娘,滿心滿眼都隻有她那個將會成為大夏下一任皇帝的太子哥哥。
為了讓哥哥活命,母親讓她扮成哥哥的樣子,哥哥則頂替她的身份暫做女孩子。
這樣子的話,萬一妖族欲殺太子,那麼她就能替她哥哥去死,而真正的太子安然無恙。
所幸妖族並不莽撞,知道倘若殺了人族太子,大夏皇帝必定發怒要與他們魚死網破。
因此對妖族來說活著的太子比死了的太子更有用,能用來換取不少好東西。
之後的談判拉扯裡,為了能換取更多利益,妖族也願意讓出一些小甜頭,同意先讓公主回京,等人族割讓城池之後再放太子。
於是扮作公主的哥哥被接走了。
那一天,假作太子的夏寧安站在人群裡眼睜睜看哥哥脫困,那一刻,分明是站在耀眼的陽光之下,她卻覺得如墜深暗地獄裡。
那我呢。
那我呢母妃?
難道我生來就是要做哥哥的替身,死也沒關係麼?
夏寧安終究是沒有死的。
在得知大夏朝廷徹底放棄雲京,已經開始同妖族談判割地事宜的時候,雲京的百姓們再忍耐不住血性掀起了暴動。
夏寧安人還算是機靈,趁暴亂剛起蛇族有點慌亂,鬆了對她監管的時刻,脫了太子服扮作一小乞丐獨自悄悄逃了出去。
她人小,在平均兩米多高的妖族麵前伶仃大一點,渾身搞的臟不拉幾,當時情況又那麼亂,就這麼趁著夜色像隻小煤球一樣滾出去,還真就叫她順順利利的逃跑了。
隨著掙紮的人流湧出城門時,好巧,她遇見了已經失去母親的陸昭願。
陸昭願當時也是個小豆丁,被連續鞭打數日看著可憐至極,強撐著才走到城門口,但以她的身體狀況是走不了更遠了。
夏寧安望著她,咬了咬牙,終究還是走過去將小陸昭願給背了起來,倉惶向城門外逃去。
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大,紛紛揚揚的白從天上落下來,冰涼。
小夏寧安就這樣背著小陸昭願,深一腳淺一腳的從地獄裡麵趟出去。
小陸昭願趴在她背上,望著這位小姐姐白皙的脖頸,聲聲呼在空中的白汽,流著眼淚。
“姐姐,我們能活著出去嗎?”
“娘親,娘親為了護住我死掉了,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小夏寧安將她背的更緊
了些。
“能,一定能。”
“你彆怕,還有我呢,我一定把你背出去,絕對不會放開你的。”
“可是好冷啊,”小陸昭願趴在姐姐的肩膀上,淚眼蒙蒙看著前方,那已經是茫茫一片白了,一望不到頭。
“而且看起來好遠,路那麼遠,我們該去哪裡呢?”
小夏寧安沒有抬頭,隻是一步一步堅定的向前走。
“路那麼遠,總有我們能去的地方。”
她們最終是從發生了暴亂的雲京逃出去了。
但亂世總是多坎坷,在一路逃亡裡相依為命的兩個小孩,最終還是走散了。
直至許多年後兩人才再次相遇。
看到這裡辛瑤終於明白,劇情裡的帝後為何如此相愛。
因為從少年時她們就隻有彼此了,她背著她從風雪裡走出去的時候,她們的命就早已經緊緊纏繞在一起。
按照原作者的設定,兩個人幼年時在雲京之難中遭遇的一切,將她們的精神折磨的不太正常了。
一個恨夏軍自始至終不出兵營救,讓她的母親死在折磨裡。
一個恨所謂皇權高高在上,同是母親的孩子,她卻不過是太子的替身,一個能被隨時扔掉的棋子,就那樣被拋棄在地獄裡。
她們是恨這個大夏的。
所以殺薑斬玉,不隻是因為薑斬玉功高蓋主,更因為她們想拉著大夏共沉淪,想毀了皇權。
在這對帝後眼裡,當年的她們沒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