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封鳶很想對言不栩進行一些不禮貌的問候。
他深覺自己平時情緒還算穩定,但是再情緒穩定的人,在偽裝身份的情況下忽然被認出來,多少也得產生一點情緒波動……比如想罵人,這是正常的心理反應。
封鳶麵無表情:“你認錯人了。”
言不栩依舊笑眯眯,在旁邊顧蘇白疑惑的目光中無聲比了個口型,是封鳶的名字。封鳶無話可說,把自己的胳膊從言不栩手中奪了回來,若無其事問:“找我什麼事。”
“我們能找個地方聊嗎?”言不栩道,“或者回現實緯度去?”
封鳶道:“沒空,家裡著火,趕著回去救火,下次一定。”
誰知道言不栩道:“我進遊戲之前去你家找過你,你家沒著火。”
封鳶:“……”
“不是,”封鳶費解道,“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
言不栩很誠實地道:“我跟蹤你啊。”
封鳶:“……”
雖然誠實是一種美德,但是言不栩這一下屬實是把他整無語了。
一旁的顧蘇白狗狗祟祟,偷偷拽了一下封鳶的袖子,低聲道:“不是,哥,你真的認識這個人嗎?我看他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是個跟蹤狂!”
封鳶點頭,對他後半句話深以為然。
言不栩忍不住道:“喂,我能聽見。”
封鳶冷漠地看向他:“就是說給你聽的,你跟蹤我乾什麼?”
言不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說送你回家,你不是不讓麼。”
封鳶牙疼道:“那你就跟蹤我?”
言不栩攤手:“萬一你在路上遇到什麼危險怎麼辦。”
“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危險。”封鳶冷冷地駁斥。
顧蘇白在旁邊看得歎為觀止,再次拽封鳶的袖子:“哥,你是不是遇上什麼極端追求——”
“你們都在這啊?”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明朗女聲,打斷了他的詢問。
顧蘇白回過頭,認出來是上次遊戲故障時他和封鳶在魔方大廳遇到的情報商沈蘊,不過她現在的頭發換成了一種明媚的漸變粉色,遠看去好像一個水蜜桃人。
她看到言不栩似乎驚了一下,腳步都停頓住,低歎道:“你至於嗎,乾嘛要在這裡用自己的真實相貌?”
言不栩抬了抬下巴指向封鳶:“這不是怕人家認不出我來,以為我是什麼變/態。”
“嗯,”封鳶點頭,“難得你終於有了點自知之明。”
沈蘊笑了:“快改掉,不然被有心人記下來。”
言不栩換上了一張沒那麼引人注目的麵孔,沈蘊道:“既然你已經等到人了,那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她說完轉身要走,封鳶也跟著她走,沈蘊詫異道:“你們不是——”
封鳶持續麵無表情:“我沒打算和他聊。”
沈蘊看了看滿臉無奈的言不栩,再看看
仿佛麵癱似的封鳶,沒忍住笑出了聲。她笑得花枝亂顫,眼眶裡都浸出了淚水,她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幸災樂禍地對言不栩道:“竟然還有讓你吃癟的人,真不錯。”
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對封鳶道:“他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人……嗯,我這麼說吧,如果他要對你做些什麼,你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誒誒,”言不栩叫了她一聲,“你能不能不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封鳶暼他:“你自己說的奇怪的話還少嗎?”
言不栩終於閉了嘴,沈蘊繼續道:“我說真的,他非常非常厲害,像你和我這樣的,他都不用動手就能殺掉。”
封鳶心想,真的嗎,我不信。
但他還是頗為詫異地看了言不栩一眼,沈蘊身為情報商,所能獲知到的訊息要比他遠多得多,她對言不栩的評價之高,讓封鳶對言不栩產生了一絲好奇。
言不栩臉上帶著他慣有的那種懶洋洋的笑,大方的任由封鳶打量。
在這一秒內,封鳶做好了決定,他回頭對顧蘇白道:“你先回去,我和他說幾l句話。”
顧蘇白點頭,但隨即又瞄了言不栩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封鳶保持警惕,言不栩笑了一聲:“放心吧,我又不會吃了他。”
封鳶問:“你找我什麼事?”
而言不栩反問:“你怎麼不接我電話?”
封鳶:“……你有病吧,我在遊戲裡怎麼接你電話。”
沈蘊本來在旁邊饒有興致地聽著,聽到這不禁看向言不栩:“好家夥,原來你還真從現實維度追到了遊戲裡——好好好,我走了。”
她在言不栩略有壓迫的目光中轉身就走,還不忘拉走顧蘇白,主打一個自己看不到的熱鬨誰也彆想看,臨走時還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所以你說你要去出差,”言不栩道,“實際上是要進遊戲裡來做任務?”
實際上他那個時候已經在遊戲裡了。
他一說封鳶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茬事兒,上次去找守墓人的時候還給忘了,下次再去問問。
他順著言不栩的話道:“是。”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們都是遊戲玩家……”言不栩沉思了一瞬,道,“既然這樣我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你送你同事——也就是顧蘇白回去的那天晚上,那片區域發生了異端入侵事件,所以我才一直要追著你問的。”
封鳶不動聲色:“你是官方的人?”
“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想的要多一些,”言不栩挑眉,“話說,我們真的不找個地方坐著聊嗎?”
封鳶跟著他去了二十一層,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找了一張洽談桌,不得不說魔方大廳這一點做得還有點人性化,每一層除了直播大屏之外還有休憩點、交易或交談用的桌椅等,以供玩家使用。
兩人麵對麵坐下,封鳶先開口:“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言不栩很配合地道:“不是,我隻是在調查這件事。”
“那,那天警察為什麼會幫你?”
“因為我有官方的身份證明文件——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是神秘事務局或者【第三方】的人,文件是我朋友給我的。”
“‘第三方’是什麼?”
言不栩似乎思索了一下,驀地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神明嗎?”
封鳶的目光緩緩環顧了一圈四周,無數光屏層疊漂浮於空中,冰藍色的透明升降梯來回運行,可視晶體牆壁之外,廣闊的公約廣場上的不時有人憑空出現,也有人無故消失。這個世界已經足夠奇詭,存在淩駕於人之上的神明,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了。
他收回視線,道:“信。”
無限遊戲的降臨已經證明了更高維的力量是存在的。
“第三方,就是除了政府與神秘事務局之外的某些組織,或者說機構,”言不栩道,“又或者,你叫它教會也許更為準確。”
封鳶馬上想到一個詞——墮落使徒。
按照“守墓人”當時所說,如果墮落使徒是邪神邪神信徒,那麼言不栩口中的第三方,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的……
“正神信徒?”
言不栩有些詫異:“你知道?”
封鳶含混地道:“之前在沈蘊和其他玩家那裡聽到過一些消息,在加上你剛才說的,猜到的。”
“你很聰明嘛,”言不栩不吝誇讚,見封鳶一臉審視地看著他,他笑著補充道,“我看了你的副本直播,新人玩家能解析隱藏支線很厲害了。”
如果沈蘊在這,肯定要說,你剛剛對顧蘇白可不是這麼評價的。
封鳶抬了抬手:“繼續。”
言不栩玩笑道:“你好像等待彙報的皇帝啊。”
封鳶瞥了他一下,道:“我沒你這樣的下屬。”
“……”
“好好好,你總是在嫌棄我。”言不栩露出一點傷心的神色,“我真的有那麼讓人討厭嗎?”
封鳶忍了忍,道:“你要不還是把臉換回你本來的樣子吧。”
言不栩好奇:“為什麼?”
“因為你自己的臉好歹有一項優點,那就是長得還可以,”封鳶道,“能讓我勉強忍住不打你。”
言不栩高興地道:“這麼說你覺得我長得還行?謝謝誇獎。”
封鳶:“……這是重點嗎?”
“好吧,”言不栩收了笑意,聲音低而清晰地道,“圖書館,翡翠冰川和第二白晝,第二白晝又叫燈塔,這是當今世界僅存的正神教會,各位神明的門徒所組成的組織。
“神秘事務局中有一部分工作人員是來自這三方的,所以稱它們為第三方,他們卻並不真的就是第三方。”
他坐直了身體:“回到我們遇到的異端入侵事件上來,我還是要再問一遍和之前相同的問題,你那天晚上送顧蘇白回去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麼異常情況?”
封鳶微微挑眉,道:“具體點。”
“比如,有沒有覺得周
圍的環境——時間、空間發生了什麼畸變(),包括坍塌、破碎、凝固等等所有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有沒有見到一種黑色的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很像烏鴉,但不是烏鴉,要比烏鴉大一些,叫做報死鳥;再,有沒有見到穿白色或者灰色鬥篷的怪人?”
“有。”封鳶道,“我見過你說的那種鳥,就在那天晚上遇到你不久前。”
“還有彆的嗎?”言不栩問。
封鳶忖了一下,忽然道:“我有一個彆的問題。”
“什麼?”
“無限遊戲和現實緯度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封鳶道。
他用的是肯定句,言不栩以為這也是他推測出來的結論,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對。”
“遊戲裡的時間要比現實的時間慢,我們在遊戲裡呆數個小時,出去後現實可能也就過去了幾l分鐘……但是顧蘇白不是這樣,”封鳶看著他道,“顧蘇白第一次進入遊戲,現實世界過去了十幾l個小時。”
言不栩微微一皺眉,道:“你們這次進入遊戲呢?”
封鳶道:“要出去才能知道。”
“你是怎麼進入遊戲的?”言不栩問。
“車禍。”
“顧蘇白呢?”
“不清楚。”封鳶回憶了一下當天的場景,係統當時的解釋似是而非,他又道,“但是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下班,他似乎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什麼。”
言不栩看著他:“顧蘇白似乎並不知道你是你就是封鳶,那你又是怎麼知道,他是在那天晚上進入遊戲的?”
“根據他平時的反應,和在遊戲裡說的話猜的。”封鳶微微抬起眼皮,“你不是都說了,我的推理能力很強。而且你都能在遊戲裡認出我,我推斷出顧蘇白進入遊戲的時間,不是更簡單。”
言不栩少見地噎了一下。
他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是遊戲玩家的?”
“隨便查一下就知道我和顧蘇白是同事,而顧蘇白上次進遊戲的時候沒有改變相貌,你又正好認識沈蘊,”封鳶毫無聲調起伏地道,“這很容易就能猜到。”
“一點也不容易,”言不栩叫冤,“我一直在看你的直播,直到你的貓出來我才確定的。”
原來是貓……封鳶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言不栩道:“你的天賦為什麼會變成你的寵物貓的樣子?”
封鳶:“你管我。”
而係統在他腦海裡嚷嚷:“我不是!寵物!我隻是小貓咪!”
封鳶隨口安撫:“好好好,你這隻小貓咪不和傻逼人類計較。”
係統“哼”了一聲。
話題又回到了顧蘇白。
“那你這次出去,如果時空度規——也就是時間流速還是有問題,記得告訴我。”
“好。”
言不栩沉默少傾,道:“你那天晚上送完顧蘇白後離開時,還有沒有見到那種黑的鳥?”
“沒有。”
言不栩若有所思
() 地點了點頭。
封鳶換了姿勢坐,提及顧蘇白是因為他想把言不栩的注意力往顧蘇白身上引導,他在現實維度隻是個“普通人”,很難接觸到和神秘學相關的信息,而那兩個墮落使徒也變成了石膏像,從他們口中打問消息計劃就行不通了。
但言不栩不一樣,他本來就在調查這件事,沈蘊也說了他很厲害,那麼將這件事推給他也不至於給他帶來其他多餘風險……大不了封鳶讓係統時刻盯著,一出問題他就過去撈言不栩,幾l個墮落使徒又不能把他怎麼樣。
而言不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你那天晚上,是送顧蘇白回去。”
封鳶點頭,心道,快去查查顧蘇白到底怎麼回事,他可不想下次再陪這家夥進副本了,當然,更不想加班。
言不栩“嗯”了一聲,沒有再接話。
“我還有一個問題。”封鳶道,“如果在經曆某件事情之後,人喪失了記憶,這意味著什麼?”
“嗯?”言不栩抬起頭,目光疑問。
“我說的就是我,”封鳶坦蕩地道,“我要進無限遊戲那天出車禍後,司機和我同行的同事都忘記了當時發生了什麼,而我卻成了這個遊戲的玩家。”
“這是規則,”言不栩道,“玩家同意進入遊戲,則獲得繼續存活在現實緯度的機會。”
他停頓了一下,解釋道:“你的同事之所以會忘記,就是《公約》的規則對現實的改寫,因為他們需要忘掉你‘已經死亡’的事實,或者在他們的意識裡,並不存在你‘已經死亡’這件事。”
“改寫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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